评点派与小说批评(2)

 

  王、张、姚之外,道光至清末民初,评点家尚多,值得注意的是哈斯宝的《新译红楼梦》和王伯沆的《红楼梦》批语。王批出现最晚,但评点持续的时间最长,从1914年秋天到1938年冬天,先后精读二十遍,用朱、黄、绿、墨、紫五色笔加批五次,经过二十四年,可谓惨淡经营王伯沆名王瀣,江苏溧水人,1884年生,卒于1944年,他评点的《红楼梦》现有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王伯沆红楼梦批语汇录》(上、下二册, 1985年1月版),可参阅。。哈斯宝是蒙族作家,他把百二十回本《红楼梦》缩译为四十回,每回后面都有一篇批语,另在卷首和书后有序、读法和总录,摹仿金圣叹批《水浒》的格式甚为明显。他认为《红楼梦》的写作,“是因忠臣义士身受仁主恩泽,唯遇奸逆当道—,谗佞夺位,上不能事主尽忠,下不能济民行义,无奈之余写下这部书”哈斯宝:《新译红楼梦回批》第22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诚然不得要领,但批语中探微入妙,会心独得处比比皆是,对《红楼梦》的思想和艺术的领悟,常常高出其他评点家之上。下面让我们看几段批语的原文:
  这部书写宝钗、袭人,全用暗中抨击之法。粗略看去,她们都像极好忠实的人,仔细想来却是恶极残极。这同当今一些深奸细诈之徒,嘴上说好话,见人和颜悦色,但行为特别险恶而又不被觉察,是一样的。作者对此深恶痛绝,特地以宝钗、袭人为例写出,指斥为妇人之举。
  文章中的褒贬不在话多,有时仅有一两字就可以交代清楚。薛宝钗是在林黛玉之后来的,见宝、黛二人情意深厚,便千方百计僭夺宝、黛之盟。上对贾母、王夫人谄谀备至,下对仆妇丫鬟笼络讨好。因为妒嫉宝玉对黛玉的爱情,她费尽心机,故意要赏鉴那块玉,笑脸看着婢女,让婢女说出同自己金锁上的话是一对儿。写这等情节,令人不觉出她的奸诈狡猾,回目上也只写“巧合”二字,就这样却淋漓尽致地揭出了她是何等奸狡。如不仔细读,人又怎能得知。有人说,说宝钗的心地行为如此,总该是冤枉的。我说,如果那样,宝钗之来是等待宫选的,这时为何一字不提此事了?凭宝钗这等才德容貌,难道还不能入选么?这是何人捣鬼?读者为何不察?哈斯宝:《新译红楼梦回批》第37页。
  这是第五回的一段批悟,集中评论的是宝钗和袭人。从今天的观点看,也许会认为哈斯宝对宝钗评得太苛刻,不够雍容大度,但不能不承认,他的评是从作品实际出发的,还是捕捉到了宝钗性格的某一方面的特征。他在探究人物的写法时,进一步阐述道:
  全书那许多人写起来都容易,唯独宝钗写起来最难。因而读此书,看那许多人的故事都容易,唯独看宝钗的故事最难。大体上,写那许多人都用直笔,好的真好,坏的真坏。只有宝钗,不是那样写的。乍看全好,再看就好坏参半,又再看好处不及坏处多,反复看去,全是坏,压根儿没有什么好。一再反复,看出她全坏,一无好处,这不容易。但我又说,看出全好的宝钗全坏还算容易,把全坏的宝钗写得全好便最难。读她的话语,看她行径,真是句句步步都像个极明智极贤淑的人,却终究逃不脱被人指为最奸最诈的人,这又因什么?史臣执法,《纲目》臧否全在笔墨之外,便是如此。哈斯宝:《新译红楼梦回批》第129页。
  还有《红楼梦》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之后,宝钗和黛玉突然和好,红学家们对此有各种解释。哈斯宝的看法与众不同,他认为宝钗和黛玉并没有和好,理由是:
  不明内情的人以为本回里钗黛已经和好,岂知在这一回里钗黛已经走到裂痕难缝的地步。何以见得?若没有本回钗黛和好,黛犹往日之黛,钗犹往日之钗。黛若是往日之黛,宝钗的狡计就无从施起;钗若是往日之钗,在黛玉面前便施展不开狠毒骗术。读了这回就应知道,黛玉之衰已经很快,而宝钗之兴更为加速了。此又何以见得?若不是钗黛和好,宝钗怎能在黛玉面前说:“又不老,又不少,成什么,也不是个常法?”黛玉之病加重是因何故?她的心渐渐死去又因何故?宝钗这几句话便是投向黛玉的一把穿心断肠的匕首。后文第二十七回中又用了一把利剑,可怜黛玉便经不住了。所以我说到本回已是裂痕难缝,请高明之士鉴察。哈斯宝:《新译红楼梦回批》第71页第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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