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1101年 三月初一 多云转晴

  
  李湿湿今天早上没洗脸就颠颠地跑过来,约我去集市上购物,告诉我说城里新开了一家肚兜专卖店,好像还是什么倭国的进口产品,说是“比女人更了解女人”--恩?比女人还了解自己?那岂不是女人最关心的广告?!
  路上,好多男人都瞅我们,李湿湿那个小浪蹄子竟然还装淑女,只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瞄人家,哼哼。更可气的是,看她的都是些小公子,而瞅我的却都是些农夫和砍柴的!
  简直气死我了!都怪我那个混帐老爹,天天让我舞枪弄棒的,几年下来我除了胳膊上到处是肌肉疙瘩,别的地方该凸的地方倒是凸,可该凹的地方也凸出来了,真叫人受不了。
  不行,我非得找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相公不可,哪怕最后没什么结果,过程我也乐意享受,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不冲别的,就为和李湿湿比个高低。
  但有的时候,我却还是把李湿湿当成我最亲密的朋友。不管是他,还是牛二、马三、杨四,我和男人至今没有缘份,倒是和李湿湿这个骚货形影不离。这或许又是另一种缘份,女人之间的缘份。
  缘份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让两个似乎应该互相仇视的女人都能感觉亲密无间。
  1101年 三月十六 多云
  常常,命运,就是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的东西。前几天刚刚在李湿湿面前夸下海口,说我要找一个最起码儿也是在京城读书的公子哥儿,可才过几天,却撞上门一个张青。
  昨天晚上爹那个老帮菜回来的很晚,当时我都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被吵醒,我从被子里爬了起来,一个鹞子翻身下了炕,以为是爹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回来了。
  过去一看,好东西没带回来,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长得倒不算太丑,不过我刚走过去问:“你是干啥的?”他就擦着哈喇子,用满是大蒜味的嘴巴大声说:“俺是个种菜的!”
  我当场就休克了。
  今天起来听娘说,他叫张青,也是做买卖的,和我爹是同行,昨天不知道为什么就遇在一块儿了,两人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来来回回战了几百个回合,从上午一直打到黄昏,连烟都没来得及抽一根,酒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这么一直打呀打,最后实在分不出胜负来,便叫喊一声停下来了。老头儿看他长得特像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又黑又壮,心里很喜欢,得知他还没成家,一问家里也没什么亲人,无牵无挂的,就带回家来了。
  听他自我介绍,说他的绰号叫“菜园子”,还说这个绰号是光明寺里的老和尚给他起的,意思就是让他以菜园子为生,不要随便杀生,并让他看管寺后的几亩菜园子。他拍着胸脯叫老和尚放心,并说一定会把菜园子当成自己的生命一样来照顾的。
  老和尚满意地走了,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从那之后他就再没吃到过蔬菜,因为张青居然傻到真的像李湿湿保护她的皮肤一样地保护着那几亩大白菜不让摘不让吃。后来有几个和尚实在受不了每餐都是窝窝头,就去菜园子偷了几根萝卜,想自己做点儿咸菜吃,结果第二天寺里的和尚全都死了。“连我的菜园子也敢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张青抹干净刀上的血,愤愤地说。
  各位看官都听听,难道这不是缺心眼儿么?
  1101年 三月十九 晴
  也不知道这几天吃了什么,已经三天没大便了。俗话说得好,“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一把辛酸泪,谁知其中味”——没便秘过的人哪儿知道拉不出屎的痛苦呀。更叫人可气的,是那个种菜的张青,别看外表挺强壮的,可一晚上能拉七八次稀,稍微吃点凉的就往厕所里跑,连我这种特殊性质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也极不痛快,每次我一进去他就在外面喊:“快点儿快点儿!”
  唉,女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心情不好的几天。更不要说碰到个不懂女人的粗人张青。
  “爱要怎么说出口?我的心里好难受……”
  真的,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爱了心中的那个男人这么多年。虽然我曾一度背弃过他,准备彻底地忘掉他,但现在回想起来,对他的爱,却始终埋藏在我的心底。
  我发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对他的爱不会再改变,它会随着我走向生命的尽头。
  情缘,怎么能解释得清呢?尽管,他只是我在儿童时代读过的一本画报,上面的一个漫画形像。他的名字,叫道明寺……
  可现在,环绕在我眼前身后的,却是寺里种菜的张青……
  1101年 三月二十 乌云
  今天一大早,爹就带着张青过来跟我说:“你也长大了,走,跟着老子去锻炼锻炼吧。”
  我问:“是去健身房吗?”
  老头儿甩了甩头发,摆了一个很酷的POSE,告诉我:“NO!去十字坡。”
  哇!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以前爹那个老混球儿老是教我理论,却一次实践的机会也不给,要知道现在已经是培养动手能力的新时代了,谁还天天抱着书本儿死读啊,李湿湿看A片还知道理论联系实际呢。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兴奋地简直就想上去狠狠冲爹的脸上来一下子,注意,是拳头啊,是我那偌大的拳头啊!没办法,我实在是太激动了!
  想起当年,那个身穿深色晚礼服的青年,就在十字坡的树林里端坐着。太阳只剩了最后一丝朦胧的游气,而月光仍然隐没在不可知的远空,因此反射到屋中的光线便少得非常可怜。即使这样,我也看到了,或者毋宁说感觉到了那衣上缠绕着的松枝花纹,与眼睛里略带着些茫然的目光——那,就是当年令无数女人神魂颠倒的男子,那,就是一个剪径主义者的侧影,那,就是年轻时的我爹。
  说到剪径,可能有很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开心,这当然得解释一下:作为老祖宗留下来的业余爱好和非比赛体育项目,剪径实在要比东京现在流行的“蹴鞠”好玩儿多了,前几天我还在体育场门口看见一张海报,上面写着“蹴鞠比赛--大宋队VS高丽队”,真没劲,不说别的,就单看大宋队队长的名字吧,叫高俅--什么玩意儿!
  剪径可就不一样了,作为俺家祖传的绝活儿,不但能强身健体、活血化淤、健脾生津,还具有防止衰老的特殊功能,更不说剪径的时候的痛快感觉,谁要是胆敢不买票就过山,奶奶的,上去我就给他来个--手起刀落!咔嚓!简直是太爽了。蹴鞠有什么呀?玩儿个把小时都踢不进一球去,替国家丢人扫兴不说,还叫人窝心。真是没劲极了。
  不过我老是不明白为什么剪径通常都要选在乌云漫野、大风飕飕的天气里进行。是为了打起架来更有尘土飞扬的感觉吗?还是因为乌云下的脸色会使得看起来更酷?不过听俺爹说,也没什么具体的理由,好像老祖宗传下来就是这么个习惯。
  就像去年路过十字坡贩枣子的那拨人,在我家连住了三天,里头有一个青面獠牙,名字叫刘唐的男人,不知道是妆没化好还是天生长的蝴蝶斑,脸上到处是斑片和疙瘩,开始看着觉得巨丑,不过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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