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 毗陵驿宝玉返蓝田 潇湘馆绛珠还合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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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前《红楼梦》一书,开卷便说纨子弟未能努力于身,愧负天恩祖德,回忆少年时候只在妇女中厮混,虚掷光阴,又阅历了盛衰离合,就闺阁中几个裙钗倒有一番不可及的光景故请曹雪芹先生编出一百二十回奇文,将自己悔恨普告人间,就遍传这个十二钗,使千载如闻如见,归总只在一个情字
  书中假假真真,寓言不少,无论贾宝玉本非真名,即黛玉、宝钗亦多借影,其余自元春、贾母一概可知至全书以宝玉、黛玉为主,转将两人拆开,令人怨恨万端正如地缺天倾,女娲难补正是宝玉主意,央及曹雪芹编此奇文,压倒古来情史,顺便回护了自己逃走一节,不得已将两个拐骗的僧道也说做仙佛一流岂知他两个作合成双,夫荣妻贵,宝钗反做其次直到曹雪芹全书脱稿,宝钗评论起来说你两人享尽荣华,反使千秋万古之人为你两人伤心坠泪,于心何安!于是宝玉再请曹雪芹另编出《后红楼梦》,将死生离合一段真情,一字字直叙
  雪芹亦义不容辞,此《后红楼梦》之所为续编也雪芹应承了宝玉,回到书房是夜梦游至一所天宫,一字儿排着,一边是离恨天,一边是补恨天,都有玉榜金字便有使女引他进去
  雪芹问知两边仙府系属焦仲卿、兰芝掌管,却住在两宫之中大抵的是有离必补的因果雪芹到了殿上,拜谒了兰芝夫人兰芝便道焦卿赴会去了先生来却有一番嘱咐从前愚夫妇死别生离,人间都也晓得到了同证仙果,却亏了近日一位名公谱出一部《碧落缘乐府》,世上方才得知而今贾宝玉、林黛玉一事,先生编出《红楼梦》一书,真个的言情第一,已经藏在离恨天宫现在要编后书,也是补恨天必收的册府但是他回生一节,我有同难相济的苦心,也须替我传出从前我在离恨天望见一道怨气,寻出根由,便知黛玉、晴雯之死恰好焦卿在南海菩萨处回来,知道史太君要重兴两府,求准菩萨,令他补恨回阳喜有练容金鱼,真身未坏,却有妖僧魔阻,须守时辰便将黛玉、晴雯之魂交付史太君,带在宗祠守候嘱我注名补恨,并在离恨册五儿名下借生晴雯又比较恨债,宝玉还欠的多,又注定他许多磨折,始令成双又恐黛玉留恋富贵不能再入仙班,又令史真人同居指引我这番作用,一则完我心愿,二则付了菩萨慈悲,三则荣国府数应昌盛而且黛玉这个人从前失意的时候不免忧郁愁烦,激成了尖酸一路;到得意了,便觉得光明磊落,做出一个巾帼英雄先生编这个补恨之书,也不可埋没了不要说我为了他十分策划,就是菩萨也十分留情怕得开棺时不能应准了时刻,还遣韦驮尊君到荣国府送他回生,真是一件绝大因果先生总要叙明雪芹一一记清,也拜谢了
  这曹雪芹就从离恨天进去,再从补恨天出来,梦醒后惊讶不已因想起前《红楼梦》一书,只因顺了宝玉的意,多有失支脱节、粉饰挪移之处而今要据事直陈,不妨先自揭清
  黛玉本有嗣兄良玉,袭人改嫁亦在贾政未归之先,香菱小产病危依旧病痊无恙,喜鸾、喜凤也并未结亲,只跟了王夫人作女
  至一僧一道,道即张道士徒弟德虚,僧即妖僧志九这德虚道士平日非为,被张道士革逐,遇着志九,传授邪术他两人摄入生魂,幻入梦境,隐身盗物,迷人本性
  只因史太君了神佛,写了一家的年庚送张道士祈祷,就被德虚将黛玉、晴雯的年庚私下写去了,又串通志九隐身盗玉诳一万银子不能到手,便会了宝玉,哄他同去可以见得黛玉、晴雯同成仙佛正果
  就伺宝玉出闱,暗洒迷药,引他到僻静寓所,将黛玉、晴雯的年庚针定在小木人上,就现出两个人的形貌,如汉武帝望见李夫人一般宝玉就相十分,跟着他走,不期着了迷药就说不出话来
  宝玉到了毗陵驿地方,适遇着贾政回京望见父亲旗,便觉得本性忽然明了一直奔上船头,虽未落发,却是僧装,恐上船来惹得贾政惊怪,便在船头上叩头原是素日畏惧贾政,虽当急难之际,浑身异服不敢上前,只望贾政一见即来救他的意思
  这贾政在灯光雪影之中,忽见船头一僧叩头,急忙赶出一看,便认得是宝玉正欲拉他进舱,忽有一僧一道跳上船头,拉宝玉登岸便走贾政一面跳上岸来,一面大叫,当有家人、长班及水手等四五十个人,听见呼唤,一齐登岸追赶这便是为官的势力,寻常行旅哪有此等威武
  彼时贾政登岸,断无一人独去、众人不从之理又使僧道二人果有神仙之术,立便腾云飞去,何从追赶,况且前书中说贾政追至毗陵驿后山前,僧、道、宝玉俱了其实毗陵驿后并无一山,此皆前《红楼梦》中依了宝玉,故作变幻之文
  且说贾政率同众人追去,不上半里,就雪地之中将宝玉同僧道一齐捉住,即叫人驮了宝玉,捆了僧道,带回舟中贾政这一喜非同小可,当即立将宝玉衣裳换过,问他说话,宝玉仍不能言语贾政知道他着了迷药,一面令人扶他上炕将息,一面叫将尿粪秽物淋浇僧道二人又宰犬一只,将犬血淋了,再将僧道带进舱中二人蛮野异常,如何肯跪,苦被犬血秽物淋过不能隐身贾政便喝令众人按倒,各处四十大板僧道叫苦连天,情愿供认
  贾政喝令实供,始据实供出德虚道人如何出入府中,得知备细;屡次商通隐身偷玉,欲卖银一万两不能到手;因又商同泄恨,假以讲经度佛为名,与宝玉约定,就于出闱之日一同逃走;如何用迷药,使他不能言语,骗出禁城;及到途中,宝玉受苦不过屡次欲逃回,却被他用言禁吓说到此,便截然住口贾政喝道你既将宝玉拐出,究竟要拐到哪里去?不用极刑如何肯招立命将和尚道士夹起
  二人受刑不过,情愿供招,及至放了,依然不说贾政只得喝令收紧,用木棍敲打脚块两人只得说出,要拐到苏州去,卖与班里教戏贾政还不,喝令再来两人哭叫道实在真情,夹死更无别话了
  贾政当将两人放松,搜他随身物件,巧巧的那块通灵玉,即在和尚兜肚中检将出来,依然带着金黑线络子又在两人身上搜出许多东西来,逐一指向,不能隐瞒一个金紫色葫芦,口贴玻璃,说是引诱人魂魄入去,幻出百般梦境一个铜匣子收放迷药两三本假度牒又一个小小木匣,倾将出来,共有十几个小木人一本小册,都是男的女的生魂
  贾政翻开一看,开明生魄姓名,下注年庚看到后面,内有荣国府闺秀一名林黛玉,荣国府使女一名柳晴雯贾政大惊,喝道你将这许多生魂摄来,罪该寸磔!两个叩头道爷爷不妨,但将木人身上两个小针轻轻拔下,各人即便回生贾政即将黛玉、晴雯的小针拔了,余者也就一总拔去
  这黛玉、晴雯便即从当境神引导到贾氏宗祠,聚了魂魄,跟了老太太,送她各自回生,后文另表且说贾政当下只将通灵宝玉收起来,其余物件即请程日兴师爷来,央及他备细将两人口供叙出,再写一付书贴,俟天明了送交地方官,从重办理程日兴即便到自己船上,连夜与同事赶办去了
  这里贾政明知和尚为头,道士为从,喝令和尚将宝玉迷药解释和尚便请贾政将通灵宝玉仍旧与宝玉带上,讨半碗水,用指头在水碗里划了好些,口中不知念些什么念完了即递给宝玉喝了一会子,宝玉便能说起话来,便走到贾政跟前请了一个安,说道宝玉该死!贾政便喝了一句你这玷辱祖宗不守规矩的奴才!口里虽喝着,心中却老大不忍你道为何,可怜宝玉生在锦绣丛中,又得了贾母、王夫人百般爱惜,常时有袭人等随身服侍,焙茗等贴身护从风儿稍大便说二爷避着些,脚步稍劲,便说二爷慢着走,正如锦屏围芍药,纱罩护芳兰,何等娇养今被这贼道拐骗出来,一路上雨雪风霜,免不得挨饥受冻,那一幅黄瘦容颜也就大不比从前了
  贾政平日虽然待子弟甚严,见宝玉噙着两眼泪,垂了手侍立于旁,未免心中疼惜,便喝令他睡下了,明早再问你贾政却又不放心起来,叫他跟着自己同铺歇息,便喝令众人将僧道两人严行看守,自己便带了宝玉踱进房舱这宝玉生平从未跟着父亲睡卧,又自己有了极大过犯,心上七上八落,只怕贾政问他无言回答哪知贾政解衣就枕,只叹了几口气,却一声儿不言语宝玉跟着睡下,心内暗喜,且挨过一宵再作道理
  哪知贾政与宝玉两人心上各自有个思量,贾政想宝玉这个孽障,生下来便衔块玉在口中,本稀奇古怪,从古未闻,自然性情怪僻;又遇了老太太、太太百般护短,不由我教管他
  放着孔孟之书不肯用心研究,从小儿只在姊妹中间调脂弄粉,学些诗词成亲以后,不知着了什么魔头,小小年纪便看到内典诸书,妄想成佛作祖说也可笑,这正是聪明两字误了他具此天资不走正道,以至今日竟欲弃世离尘,几丧匪徒之手,实实可恨不觉咬牙切齿的一番
  又想他不如此聪明,做一个寻常子弟,反无此等堕落却又亏他做一件像一件,便成人的也赶他不上他在举业上并未用过功夫,不比兰儿自幼埋头苦读,怎么着几个月工夫一举成名,便高高地中一个第七名举人出来这也实在稀罕
  同时勋戚子弟,千选万拣,实无其人,怪不得北靖王一见面就刮目相待只道他无下落的了,哪知他又自己走了回来,毕竟是贾氏家运未衰,此番带回去严严管教,也没有老太太护短,便有太太,见此光景也不能阻挡,者成就起来,还有些出息只是这番回去如何见人?只好说他在近京山寺中盘桓,支饰过去
  又想他这疯颠之病,据他母亲说,实是因黛玉而起,莫不是逃走出家也因黛玉?今据和尚所说黛玉尚可回生,倘此言果真,必定将黛玉配了他,方可杜他的妄想因又想起黛玉之母从小与我友爱,不幸故世,单留此女,虽有嗣子良玉,究非亲生我原该立定主意,将黛玉定为媳妇,何以出门时草草的聘定了宝钗这总是太太姊妹情深姑嫂谊薄,故自己外甥女便要聘来,我的外甥女便要推出,抬出老太太作主,叫我不敢不依其实黛玉为人又稳重又伶俐初到府中人人称赞,老太太珍爱她也同宝玉一般后来总为琏儿媳妇在老太太面前说短说长;又在太太面前说白道黑,即使赞她,也是暗里藏刀,形容她的尖利后来太太也一路说去,老太太也不大疼了,我在中间岂不知道
  好好的荣宁两府,被琏儿媳妇弄得家破人亡人命也来了,私通外官也来了直到而今,还落下了一个重利盘剥小民的名,祖宗听见也要发竖起来叫她过来管这几年,弄到这个地步毕竟是她妒忌黛玉,只恐做了宝玉媳妇,便夺他这个荣国府的帐房一席故此暗施毒计,活活地将黛玉气死,顺便又迎合了太太,娶了这个宝钗过来,忠忠厚厚,不管闲事,她便地久天长霸住这府到如今她何处去了? 翘了尾巴,只留下了一个巧姐贾政想到此处,却把恨宝玉的心肠恨在死过的王熙凤身上,却又巴巴地望黛玉回生起来
  宝玉却想道我自出娘胎,锦衣玉食,天天在姊妹队中过日从前那等乐趣,虽未稍涉淫邪,然出世为人,哪一件事不称心满意只因林妹妹亡过,方才懊恼,想到出家起来我原想成了仙佛后,到天上去寻着林妹妹一同过日;又遇着这和尚到我府里说得成佛法儿十分容易,只要避去红尘,同他到大荒山中坐了十日,一回儿明心见性,即可肉身上天寻找林妹妹哪知道这个妖僧自出场相遇,洒了迷药,摘了通灵,万苦千辛一直跟到此处最苦是心头明白不能语言,一路上服侍这两个贼秃贼道,上路喝背衣包,下店喝开被铺,重便打,轻便骂,原来和尚徒弟这等难做从前焙茗跟我也没到此地位我在路上见过几处官司榜文,写明走失第七名举人贾宝玉,开明年貌,各处访求我苦不能言语,无从投首可恨这贼秃贼道,拉我回来,百般苦楚,竟要卖我做戏子;幸亏这两贼戒的是淫邪,生恐破法,不然还了得!如今这两贼也被老爷处够了,不知明早交到衙门还如何现报呢最喜老爷将林妹妹、晴雯的针儿都拔了,者真个的回生起来我若今生今世再见了这两个人儿,我还要成什么佛,这不是活神仙了?只是想起离家之日对着太太、大嫂子、宝姐姐说起进场的话带些禅机话头,临行还仰着天说‘走了,走了’这回子又跟了老爷回去,可不臊呢!就算她们不牵线,被环兄弟、兰儿说笑也就臊得了不得;况且出门去还有各世交、各亲友,真正臊也臊死,不知老爷可能替我编谎遮盖了些?
  又想起和尚这个葫芦里也有趣,我虽从他授过隐身法,只不能得了他这个葫芦,原来梦境也可变幻的 我从前许多幻梦,只怕也是他预先摆布,怪道有许多境界,有许多册子我告诉人,人还不我如何弄他这个葫芦来,自己也带回去试他一试,也就有趣得很
  忽又想起从前琪官一事被老爷打得半死,害得林妹妹伤心得了不得如今做了逃走的事情,比琪官的事情更大,不知老爷发作起来怎么好这里又没有太太救护,不要性发起来活活的处死趁路上更深夜静,掠入河流,岂不是走到船中自送性命却回想贾政神情,大有怜惜之意,未忍下此毒手想到此处,又怀起鬼胎来总是宝玉小心儿性,经此一番风波,尚不肯一心归正
  这段文章虽则无关正经,却有一番点悟天下聪明弟子,再不要引他论道谈禅,致为匪人所诱,沉迷不悟只就贾氏府中前面一个贾敬,后面一个宝玉,便是榜样
  幸宝玉走得回来,那贾敬便抛家离室渺渺冥冥地去了每有士大夫功名成,遂养静坐关,这班无赖小人假托秘方,千方引诱炼丹以取利,以养原神炼大丹之说骗取资财,也有小小效脸蛊惑人心,弄到头来终无成就一五一十算来,他却未曾空过,总得了手去吃过亏的还不肯说,他反说自己魔头,替他掩饰
  要知汉武帝便是古人中第一聪明天子,求了无数方士,千奇百怪要做神仙,到了后头,自己真个悟了大道,说出七个字来,便是载在《史记》上的天下岂有神仙哉七字如此说,难道一无神仙?要知神仙只凭功德,不靠打坐作为人生在世,果能够亲亲仁民爱物,不怕不做神仙,这是一定之理
  闲话少说,且说贾政、宝玉同床安睡,一夜不曾睡着总之彼此皆出意外,快乐处多况且宝玉新中了高魁,贾政这喜欢不小不多时天就亮了,爷子两人即便起身,程日兴就过船来,将所办口供书帖送贾政看了贾政说很妥,只要讳避宝玉两字便将宝玉名字挖补,胡乱添改一个小厮名字
  只说这贼棍盗了府中玉物,用迷药拐了小厮,途中盘获供明,理合送地方官照恶棍例打死不必内结并吩咐各人都替宝玉隐瞒,只说在山寺中避喧,不必说出实在情节,宝玉也便放心贾政十分疼痛宝玉,一面吩咐将养他,又知他与曹雪芹笔墨至交,一面先写安慰家中,并请雪芹赶路下来,与他作伴宝玉见此情景,倍加感愧
  不时间,程日兴改妥送来,贾政便打轿上岸,将僧道面交地方官,逐一诉说地方官见系元妃国戚,又是人证确凿,随即坐堂审明,将二贼一顿乱棍打死,妖物销毁讫,然后送贾政回船这贾宝玉方才安心适意跟贾政回京不题
  且说荣国府中自从走失了宝玉,李嬷嬷哭了一场,就老病呜呼了王夫人、宝钗等伤得不成样子,贾琏又迎贾政前去,薛姨妈虽则从旁劝解,说到中间自己也就流泪只有李纨,见兰儿中了,心内欢喜,也因宝玉走失,在王夫人面前不敢露出喜欢的意思又因近日家道艰难,各事掣肘,虽说将老太太灵柩送回,而老太太所留五百金为黛玉送枢之用亦暂挪移以此黛玉之柩仍停潇湘馆内
  王夫人自将袭人嫁与蒋玉函后,日逐将各房中用不着丫头逐名打发只有五儿打发出去,仍旧的哭求他妈要进府中王夫人欲冷其心,不使伏侍宝钗,反使她与惜春、紫鹃同居,一同烧香拜佛,正要她厌烦求去的意思谁知这五儿跟着惜春、紫鹃十分投合,却因出去数日感冒起来初时尚轻,往后越重,誓死不肯出去紫鹃苦苦的守着她,一息奄奄,竟有黛玉垂危的光景
  紫鹃正与惜春商议要回明王夫人,这夜紫鹃梦中忽见晴雯走进来,笑容可掬,说道紫鹃姐姐,我回来了,你林姑娘也在那里等着你呢紫鹃明记得黛玉是死过的了,却忘记晴雯也是死过去的,便说道晴雯妹妹,你不要哄我,我只不
  晴雯道我哄你呢,你不,跟我去见你林姑娘这紫鹃赶忙走起来,跟着晴雯一径到了潇湘馆,真见林黛玉娇怯怯立在那里紫鹃未及开口,黛玉道紫鹃妹妹,我自己到了家还不能进去,我好苦便将手帕拭起眼泪来
  紫鹃一痛欲绝,正要说话,晴雯道林姑娘,我已替你找了紫鹃姐姐来,我要进我的屋子去了紫鹃回身拉住,却被晴雯推跌了一跤醒来却是一梦不觉冷汗浑身,一盏孤灯半明半灭,听更鼓已打四更紫鹃伤感不已,立起身剔亮灯,走到五儿炕前,问她可要汤水,只见微微气息紫鹃送过黛玉,也不惧怕,便将灯携近,唤老婆子将稀粥汤轻轻地灌下去五儿竟一口气喝了几口,渐渐地咳了几声,到五更时说起话来,道这是哪里?
  紫鹃道五儿妹妹,你糊涂了?这不是你的炕?我还坐在炕沿上呢
  五儿摇头道我不是五儿,是晴雯紫鹃大惊,想起梦景,难道是晴雯借躯重生不成?连这老婆子也慌了手脚,即便告之惜春一屋子还有七八人一齐赶进来,围到五儿炕前
  听听她的声音口气,宛然晴雯本来面貌一毫无二,越看越像起来
  紫鹃便说大家不要惊慌,是五儿病得糊涂了,者着了邪也未可定的,就是晴雯借躯回生,也是有的总等天明了,大家回太太去只是方才一梦十分奇怪,难道真个晴雯转生不成?
  惜春问是什么梦?紫鹃便将梦中的光景一一的说出来惜春道这么说,连你林姑娘也要活过来了?紫鹃道正是呢我这会子恨不得就到潇湘馆,把林姑娘扶起来梦中明明白白,好不奇怪
  紫鹃正说话间,炕上病人便说道有甚奇怪,我刚才同林姑娘回来,原是明明白白的只是你们回了太太,要便太太重新撵我出去但前头撵我时恐我引诱二爷,如今二爷不在家,也不妨留我几时,等二爷回来再撵惜春一闻此言,硬着胆过来,便当她真是晴雯,便道你敢则知道二爷下落?
  晴雯道我与林姑娘原同二爷一处走,如今林姑娘也回生了,二爷也就待回家了 惜春、紫鹃各人俱有心事,一想宝玉一想黛玉,一闻此言不胜大喜,便知炕上的真是晴雯,便催她再喝了几口粥汤,索性问她底里这晴雯命中注定重生,定了一更多神,神形已合惜春又将人参嚼碎,搀入饮汤,又强她喝了些
  晴雯半眠半坐,靠着老婆子坐起来,将贾政途中遇见宝玉、审问僧道、拔针释放之事逐一说将出来,还说道有个引路神,将我同林姑娘送到间壁宗祠跟着老太太过来的现今林姑娘已在潇湘馆内,只等明日巳初一刻,立便回生二爷在老爷船中,少不得一同回府这惜春、紫鹃听了,顾不得真假,即便赶到王夫人房中,敲开房门进去谁知王夫人床边明灯犹灿
  原来老太太亡过后,王夫人依了老太太遗言,因喜鸾、喜凤父母双亡,即过房过来,看做亲生一样只这两个人陪着王夫人住在里房二人进来,王夫人正自拥衾独坐,默然出神,两个人便把晴雯之言逐一细说王夫人不觉喜欢极了,说道这也实在奇怪,我在四更时,清清楚楚梦见老太太颤巍巍地走来,拍拍我说道‘好了,林丫头重生了明日巳初一刻,快快去开了棺救她’我十分害怕,只怕老太太阴灵嗔怪我留下她五百金一宗送柩怠慢
  我便说‘老太太不要多心林姑娘送柩一事日夜在心,即当赶办’老太太就恼起来说道‘你不要糊涂,我与你说正经话,你反当戏言,岂有此理!不要说林丫头与宝玉前生配定姻缘,便是荣宁两府将来也要在林丫头手中兴旺起来你记着,你若不,还你一件物’说罢,便将手中寿星拐掷将过来吓得我一霎时惊醒了,床上确有老太太生前的寿星拐你们看看是不是?
  那紫鹃先走上来一看,惜春便道这是老太太去世以后,老爷亲手封好,装在锦囊,横在老太太内房壁橱上,说是手泽所贻,不许擅动若非老太太阴灵示,如何出来如此看来,林姑娘真个要重生呢?
  王夫人一头说,一头不知不觉就穿衣起来,挽挽头发说道快请宝二奶奶去,不管晴雯真活假活,且问她去便穿好了衣服,同惜春、紫鹃一直过来,连喜鸾姊妹也来了宝钗自从宝玉走失了,每每晚间不宽衣解带,一闻此,即便同莺儿赶来
  当下众人俱走到晴雯炕边王夫人便在炕沿上坐下,拉着晴雯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只管说这晴雯便依先的说了一遍,王夫人也将梦景告诉她
  晴雯道可不是呢,明明白白我同林姑娘一路走,跟了老太太回来老太太原要同了林姑娘到太太房中,林姑娘不肯,故此叫我送她到潇湘馆去往后林姑娘使我找紫鹃姐姐,我就来找,不知老太太哪里去了
  王夫人、宝钗等听了,俱各大喜,直如宝玉已经见面一样王夫人便将晴雯的手放了,说道好孩子,真个这样,你便是我的亲生女儿宝玉回来便留在他房中,回明老爷,叫你们一辈子过活
  这晴雯生来气性刚强,受不得一毫委屈,虽则死后重生,却也性情不改,便说道多谢太太恩典,往后不撵就够了!众人尽皆吐舌,紫鹃便道既然如此,谁到潇湘馆去?众人齐声道大家同去只有晴雯挣不起来,便留个老婆子、小丫头伴了她,余者尽去这时候传开了,免不得五儿之母进来伤痛一场难得晴雯肯认为母,后文不表
  当时王夫人等俱进潇湘馆内,一路竹影苔,十分幽静,开进窗去,倒也明洁无尘向知紫鹃时来洒,众人叹息不一时,薛姨妈、李纨也来了,香菱也急急地赶了来
  还是李纨有见识,先将钟表定起时辰,随命将一付洁净齐整的被褥向黛玉床上铺设起来,装起宝炉,细细地焚起养神香及尸木锦纹香一壁厢供起香烛,往楼上取下南极长生大帝、救苦观世音、寿星神像三轴,供将起来,再叫柳嫂子搬进小橱房,应用家伙什物安放侧厢后院众人静悄悄的不许惊惶
  不一时到了时辰,便叫林之孝、周瑞及走得起的家人进屋里来,先将门窗关了,吩咐起盖这林之孝终是个老总管,便上前挡住道这事虽没有外人知道,但只拿不住准万一不准,未免招犯凶煞况且林姑娘过去久了,哪里能够完好如生
  紫鹃便道若说身体,定然不坏从前姑娘在扬州带来一条练容的金鱼,养在水盂,定了性也会游,临过去时候给她含在口内的
  李纨道真个的,我也一同瞧着,给她含在口内的这王夫人听了越发相,哪里还肯听他便叫林之孝下去,周瑞上来
  林之孝终是个有担当的人,看见关系很大,哪里肯依,顾不得王夫人,就横身上来拦住周瑞王夫人便喝叉出去!也并没有人当真地叉着他,忽然像有个人推倒他似的,真栽出去,栽得发昏林之孝家的就着人扶他回去了这屋里忽然一道红光,就这红光里面闪出一尊神人,恍恍地见他将黛玉的棺木拂了一拂,棺盖就落下地来,神人就了,红光也散了众人便赶上前去围着瞧先揭开盖衾,随揭随化,连衣被通是那样却喜的黛玉颜色如生,两颐起了些红晕儿
  紫鹃急急的将手去试着,周身俱带温和,更喜鼻息间微有生气流动,便悄悄地叫男人出去,亦不许传出声儿李纨、宝钗忙将两床软被过来裹着黛玉,轻轻悄悄抬到里边床上卧下,慢慢地将参米汤灌下,也便吃了些
  王夫人只悄悄地叫轻些儿,一面吩咐快将棺木抬出去施舍恰有个后巷周姥姥为了她利市,就喜喜欢欢领去做了寿木又悄悄地各处打得二十分洁净再叫喜鸾、喜凤同了平儿、琥珀将黛玉的衣箱什物以及陈设各件,都静悄悄地分着阁上阁下、里间外间,问明了紫鹃照旧安放这里
  李纨等只守着黛玉,直到未初一刻,渐渐地透过气来,将金鱼儿吐出紫鹃连忙用线穿好,缀紧在黛玉的耳坠子上黛玉倦眼微舒,星眸半露,仍复合眼睡去薛姨妈便出个主意,告诉王夫人,快请光明殿罗真人,选择有名气并道行高的十六位法师到荣禧堂打醮,各处庵观寺庙分头骑马去写明香牌,焚香化纸
  王太医也慌忙请来细看,说定是回得过来的人,不必服药,只须静养养即可复元众人便不分昼夜,时往时来直到了一周,时到第三日巳牌时分,黛玉方叹了一口气,舒开眼来,便怯怯地道我的紫鹃妹妹呢?
  紫鹃连忙上前道紫鹃在这里紫鹃直乐得心花四开起来
  黛玉瞅了一瞅,又怯怯地道晴雯呢?
  紫鹃道好了,将就也起来了王夫人上前叫一声甥女,黛玉便一声儿不言语
  李纨上前去,黛玉便说道好大嫂子宝钗上前叫一声林妹妹,黛玉也叫一声宝姐姐只有薛姨妈老人家恐怕烦她神思,拉住香菱并喜鸾姐妹,只远远地站着再过半日,黛玉也就能一口气喝半杯极稀的人参粥汤众人渐渐地放心,再将潇湘馆内细细地洒一番
  这紫鹃真如孝子一般,同床共歇,无明无夜,衣不解带再过几日,晴雯也能起来了,搬至潇湘馆侍候黛玉可怪林黛玉性情古怪,自回生之后不喜别人,只有紫鹃、晴雯是她心爱,随便举动总要这两人,其余只有李纨到来也爱见面便是宝钗母女也觉得生分了听见人来,先叫紫鹃下了帐钩,面朝里睡
  王夫人待她倒像见了贾母一般,倒反没脸王夫人却不敢怠慢,一则想起从前自己许多不是,竟是活活害她一般;二则知道贾政的手足情深,林姑太太只遗一女,幸喜回生过来了,稍有怠慢,恐贾政回家不依;三则老太太示梦已验,分明与宝玉有缘,而且两府规模俱要在她手中兴旺;四则宝玉果真回来要与黛玉见面,若将黛玉轻忽,宝玉仍要疯颠为此不知不觉时刻来窥探,倒比伺候贾母加倍小心无奈黛玉不瞅不睬,王夫人只得忍气吞声
  一日王夫人正在黛玉房中,忽听见焙茗一片喧笑之声,直撞进来王夫人便喝道小奴才,闹什么?焙茗便带着笑打一千,叩喜说道恭喜太太,宝二爷同老爷回来了王夫人便笑得说不出来,急问道在哪里?焙茗便将贾政家呈上
  王夫人看了说道好得很,老爷在路上还没有遇着琏二爷?焙茗道老爷也喜欢得了不得,还请曹老爷迎上去曹老爷已将动身,敢则数日内也就到了
  王夫人再将家高声念起来,要黛玉听见的意思那中之言却与晴雯之言一样谁知黛玉却一毫不在心上,直等到王夫人去后,悄悄告诉紫鹃、晴雯说往后我耳朵里不许人提那两个字两人俱各会意了
  王夫人一出去,两府大小俱已尽知,连外边门客俱来贺喜,合家喜欢薛姨妈母女二人自不必说不一日,焙茗又报进来说老爷同宝二爷回来了,门上已套车接去了王夫人大喜要知宝玉进门,见王夫人等臊也不臊,如何与黛玉面见,及黛玉理他不理他之处,且听下回分解 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106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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