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荫柏:僧伽大师与无支祁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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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结合历史文献考释了有关僧伽大师的传说僧伽大师的传说,自唐代开始、宋代尤盛,与文学结缘并与无支祁的神怪传说融为一体,并与西天取经的故事接轨;阐述了无支祁与《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源流关系,认为孙大圣的形象源于中国古代神猴,通过各种资料显示了孙悟空形象的衍变,是从无支祁狭窄单调的描写中,一步步扩大、衍变、充实,而更宏大神奇,个性突出
关 键 词僧伽大师;无支祁;《西游记》;孙悟空
作者简介: 刘荫柏(1941- ),男,黑龙江拜泉人,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古代思想史方面的研究
唐代有位高僧僧伽大师,又被称作泗州大圣菩萨,是从西域何国来华的,在唐高宗李治龙朔初年到达长安,后南游江淮,执杨枝瓶水,混稠众中(清·李德耀编《康熙泗州通志》)据宋·赞宁《宋高僧传·唐泗州普光王寺僧伽传》载,僧伽是葱岭北何国人,葱岭即帕米尔高原又说何国在碎叶东北,是碎叶附属耳碎叶也作素叶城,唐初曾臣属,为西域诸国之一玄奘从野马泉偷渡之后,曾从碎叶经过,当时是绿洲之路与草原之路的交会点,然后越过葱岭和大雪山(兴都库什山),经阿富汗、巴基斯坦、尼泊尔到达印度碎叶今属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也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出生地僧伽携门人慧俨来到临淮,山阳县令贺跋玄济请舍所居僧伽发现是六朝齐时香积寺旧址,经挖掘得古碑,并金像一躯,众人认为是燃灯佛,而僧伽断定为普照王佛(《泗州通志》)初在此建临淮寺,后名曰普照王寺,因照字与武则天名字中的曌字音同,遂又改名作普光王寺据《太平广记》卷九十六异僧十载,僧伽极有神通,常独处一室,而其顶有一穴,恒以絮塞之,夜则去絮,香从顶穴中出,烟气满房,非常芳馥及晓,香还从顶穴中出,又以絮塞之又说他以杨枝瓶水泛洒,霎时阴云四起甘雨大降僧伽大师在唐中宗景龙四年三月二日,于长安荐福寺端坐而终从龙朔初年计算时间,他来华约50年他入灭后,唐中宗下令在荐福寺起塔,漆身供奉僧伽大师但突然间大风欻起,臭气遍于长安中宗甚疑,便向大臣询问,近臣奏曰僧伽大师化缘在临淮,恐是欲归彼处,故现此变也中宗默然心许,这种怪异气味顿息,而且顷刻之间,奇香郁烈于是,中宗遣使者护送僧伽遗体至临淮起塔供养 中宗问万迴师僧伽大师何人耶?万迴师回答是观音化身也这样一来僧伽更大有来头了僧伽有三大弟子慧岸、慧俨、木叉据《唐泗州普光寺僧伽传》载,木叉是西域人,自幼从伽剃发弟子,然则多显灵异他入灭后骨上舍利放光,有舍利八百余颗,唐僖宗李儇赐谥真相大师,塑像侍于僧伽之右,如同配饗
有关僧伽大师的传说,在唐代就开始,到了宋代更盛,并与文学结缘,尤其是与临淮一带有关无支祁的神怪传说融为一体,而与西天取经故事接轨了
唐人李公佐在《古岳渎经》传奇小说中,生动地叙述了大禹降伏涡水神无支祁的神话传说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光彩若电,它神通广大,可以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失显然是水猿属类的极有本领的神怪泗州在淮水所在之处,于是在宋代遂将大禹降伏无支祁的传说转而冠之于僧伽的头上如宋代的朱熹《楚辞辩证》下《天问》云

如今世俗僧伽降无支祁,许逊斩蛟、蜃精之类本无稽据,而好事者遂假托撰造以实之

罗泌《路史》亦云
释氏乃以为泗州僧伽之所降水母者,惟僧伽以观音大士应化于过去阿僧祗劫,值如来之慧门入道,以音声而为佛事
而在王象之《舆地纪胜》则将大禹的旧传说与僧伽的新传说同记载于书中

龟山,在盱眙县北三十里《广记》龟山,禹治水以铁锁锁淮涡水神无支祁于龟山之足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水母洞,在龟山寺,俗传泗州僧伽降水母于此
元初高文秀作《锁水母》杂剧,题目正名曰

木叉行者降妖怪, 泗州大圣降水母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将降伏无支祁的功劳录于僧伽师徒名下
无之祁,又称作巫枝祗、泗州圣母、龟山水母、水母娘娘、水猿大圣,与《西游记》中孙悟空是有血缘关系的但是也有另一种说法,上世纪初俄国学者钢和泰在北京大学任教,他首先提出孙悟空是从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神猴哈努曼衍出胡适、许地山、郑振铎及稍晚的季羡林先生,受文艺西来说影响,便也赞同此说季羡林先生是研究古代印度学术文化的大专家,因此成了此说集大成者,他在《印度古代文学史》中指出,《杂宝藏经》中十奢王缘和《六度集经》中国王本生,这两则故事合在一起,正好介绍了《罗摩衍那》的故事梗概,由此进而论证孙大圣是受哈努曼影响产生的
但是,这种说法根据不足第一,《罗摩衍那》史诗反映的是婆罗门教内容,佛经绝少提到第二,《杂宝藏经》、《六度集经》虽然破天荒地做了介绍,但内容极简,只提小猴,未注名叫哈努曼,而且在《六度集经》中改头换面说成是释迦牟尼前世的传说第三,印度神猴在性格、气质上缺乏叛逆精神关于这种不同观点,笔者在20多年前发表的《孙悟空人物考》和后来先后出版的《西游记发微》、《说西游》两部专著中皆已阐述,就不再赘说了
笔者认为孙大圣的形象源于中国古代神猴,如《山海经》中朱厌,《搜神记》中马化,《焦氏易林》中南山大玃,《吴越春秋》中袁公,《续玄怪录》中汉江水猿,《集异记》中被囚猴神,而与李公佐笔下的无支祁血缘最近正因为如此,笔者基本上赞同鲁迅先生《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所说的话

可是由我看去1、作《西游记》的人,并未看过佛经;2、中国所译的印度经论中,没有和这相类的话;3、作者 吴承恩 熟于唐人小说,《西游记》中受唐人小说的影响的地方很不少所以我还以为孙悟空是袭取无支祁的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笔者之所以是基本上赞同,是因为不同意鲁迅先生的第一条看法,笔者认为吴承恩不但看过佛经,还受到禅宗的影响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学艺术,有时会因文化交流而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但它决不能因此而改变几千年间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民族风格,而真正艺术的伟大母亲,只能是生育它的土地和人民外来的影响只不过是一些涓涓小溪,必然会隐没在浩浩江水之中孙悟空的形象是在中华民族远古神话中产生的,它的近亲是涡水神无支祁,这在文学资料中也是有案可稽的
在宋人话本《陈巡检梅岭失妻》中,猢狲精白申公便自称齐天大圣,说他的小妹便是泗州圣母,即无支祁元末明初杨景贤《西游记》杂剧中,孙行者自报家门说二妹巫枝祗圣母元明间无名氏《二郎神锁齐天大圣杂剧》头折,齐天大圣自报家门云

姐姐龟山水母,因水渰了泗州,损害生灵极多,被释迦如来拿住,锁在碧油坛中,不能翻身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此中龟山水母也就是无支祁,因水渰泗州获罪,被如来佛惩处,又与西天佛祖结缘了而在《西游记》小说第六十六回载,功曹笑道:

这枝兵也在南瞻部洲盱眙山蠙城,即今泗州是也那里有个大圣国师王菩萨,神通广大他手下有个徒弟,唤名小张太子,还有四个神将,昔年曾降伏水母娘娘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在另一处,国师王菩萨说

奈何值初夏,正淮水泛涨之时新收了水猿大圣,那厮遇水即兴,恐我去后,他乘空生顽,无神可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从上述资料可以看出,无支祁(称泗州圣母、巫支祗圣母、水母娘娘、水猿大圣)与孙悟空血缘关系极为亲近,在吴承恩小说中虽未点明二者关系,但实际上即是《红楼梦》描写甄宝玉之手法
有关泗州大圣降水母的讹传,在宋元明三代都风传,北宋大画家李公麟,龙眠居士,曾为之作画此画明代尚存,吴承恩从少年时相交的终身挚友朱曰藩在《跋姚氏所藏大圣降水母图》中,对其内容略做说明,吴承恩大概也看过此图在元代有杂剧、话本为之添色而杨景贤在《西游记》杂剧中,继承和发展了唐人传奇之说,将僧伽大师改为观音大士,又将僧伽大师的弟子慧岸和木叉合并为一个人,即托塔李天王的次子木叉,法名慧岸行者其实木叉是梵文音译,意译作解脱当年玄奘法师在曲女城十八天法会后,大乘众称之为摩诃耶那提婆,意译作大乘天小乘众称其为木叉提婆,意译作解脱天可见从传奇、话本、诗话、杂剧、平话和小说,一直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之间从容创作,甚至连久已湮没的大禹降水怪的传说也与孙悟空结缘,如他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正是大禹治水之时,定江海浅深的‘神珍铁’
从上述各种资料不仅可以窥见孙悟空形象的衍变,同时还可以清晰看到早期取经故事中,一直是把《古岳渎经》中神话传说及其流变做为借鉴的孙悟空的形象是从无支祁狭窄的单调的描写中,一步步扩大、衍变、充实,而更宏大神奇,个性突出的

原载淮海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2007(4)20-21. 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参考文献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1]吴承恩.西游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697.html

[2]李德耀.泗州通志[M].清抄本.

[3]李公佐.古岳渎经[M]//张友鹤,注.唐宋传奇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4]赞宁.宋高僧传·唐泗州普光王寺僧伽传[M].明万历三十九年径山藏本.

[5]李肪.太平广记·李汤[M].北京中华书局,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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