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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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营洲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酕醄尽醉残樽酒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一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曹雪芹在寄居的小院里，一边糊风筝，一边陪宁儿玩耍，这时，只听得院墙外有人在喊：雪芹兄，雪芹兄！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曹雪芹扭过头，一边向大门口张望，一边起身问：谁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只见敦敏、敦诚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二人均是缨帽缎袍，纨绔绫袄，绣袜朱靴，看上去华美绮丽，一派公子装扮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曹雪芹高兴地搓着手说：真没想到，会是您二位！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敦诚故作诧异地说：不欢迎咋地？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曹雪芹捅了他一拳，说道：瞧你这话说的！说着，喊过宁儿来：快喊叔叔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000.html
敦敏、敦诚掏出从京城带来的小零嘴宁儿欢喜地直蹦曹雪芹喝住他，说道：别光顾欢喜了，快去跑一趟，把你宜泉叔叔叫过来，就说咱家来贵客了
宁儿一蹦一蹦地出了院子
二
曹雪芹沏了壶茶三个人坐着小蒲墩，围着一方小石桌，闲聊起来
敦诚说：我们哥儿俩，一大早就动了身，生怕赶不上你的午饭，把马打得飞快……
敦敏说：还别说，这儿的环境，真不赖！
曹雪芹说：荒郊野外，穷乡僻壤……
敦敏说：哪里哪里，简直是世外桃源
敦诚说：过几年，我也来此憩居
曹雪芹笑笑，本想揶揄一句你个大家公子，耐得住这份寂寞，但又咽了回去，问道：路上好走吗？
敦敏说：还行比头回好多了
敦诚说：头回来时，新雨初霁，凉风袭裾，浓柳之色，绿染巾车，却不识路，出城不久，便失了东西南北，胡乱在乡间穿行，几次都险些翻车
敦敏说：不过，一路上水光山色，杂树野花，倒是令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
敦诚说：那是那是，斯情斯景，在城里一辈子都不得见
曹雪芹说：宗学里不忙了？
敦诚说：再忙也挡不住咱访友呀
曹雪芹说：快告诉我，明琳、明亮、明义、吉元、敏亭、宜孙、敦奇、敏诚、周于礼……还有你叔墨香，他们可都好？
敦敏说：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都还是老样子
曹雪芹说：这就好这就好人生在世，最难得的便是平安
敦诚说：雪芹兄，自打你离了京城，我们终日都空落落的……
敦敏说：是啊，想当年，我们朝夕相聚，无话不谈……
敦诚说：……联吟，结社，宴集，几乎天天如此我的西园，家兄的槐园，宜孙的东轩，永奎的蕉石庵，明琳的养石轩，周于礼的听雨楼……轮着转……
敦敏说：还经常郊游，登山，泛舟，相聚于村店酒肆、古刹名寺……
敦诚说：雪芹兄还记得那年春天嘛，我哥一时拮据，便把皮袍当了……
曹雪芹说：当然记得，换回钱来作了件春衣，剩下的全都喝了酒
敦敏说：咱们每聚必饮，每饮必诗
曹雪芹说：做诗时，有独吟，有联句，有酬唱应和，有分韵、分题、限韵、限题，等等，不一而足
敦诚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有时候，直想写点什么，以记述当时的种种情形，诸如宴集思畴昔，联吟忆晦明……
三
张宜泉背着宁儿大步流星地进了小院
曹雪芹站起来敦敏、敦诚也站了起来
寒暄过后，曹雪芹便对说张宜泉：宜泉，你可别小瞧他俩，可是正宗的金枝玉叶啊，与当今皇上可是一脉相传……
张宜泉说：幸会幸会！
敦敏说：张先生何处高就？
张宜泉说：说来让人耳热，眼下在开馆授徒……
敦诚说：塾师不错啊，看谁不顺眼，就可以啪啪啪给他几戒尺……
敦敏说：日子过得可好？
张宜泉说：马马虎虎，还能活着，正像郑燮板桥说的：教书原来是下流，傍人门户过春秋半饥半饱清闲客，无锁无枷自在囚
敦敏说：张先生也太过自嘲了
曹雪芹说：……宜泉，别看我与他俩相差十大几岁，可是忘年挚友啊
敦诚说：两三年前，我们第一次看见雪芹兄时，感觉怪怪的，以为他是个疯子呢
敦敏说：当时的雪芹兄，活脱脱一个魏晋人物，露头散发，裸袒箕踞，扪虱阔谈，旁若无人还常常倒戴着个帽子，哈哈……绝不像一个旗人，讲究饮馔服饰……后来交往之后，便为他的疏狂傲岸、特立独行所折服
敦诚说：那段时光，委实难忘，直想写首诗，缅怀一番，却又推敲不妥，只是觉得当有这样一句：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
曹雪芹击节赞道：好一个西窗剪烛风雨昏……
敦诚说：还记得当时我是咋劝你的吗？
曹雪芹说：当然记得！要不我现在指不定还在京城呢
敦敏说：就像我们这些八旗子弟终日里仨饱俩倒，胡吃闷睡……
张宜泉说：……我发现，与雪芹交往的，全是情趣相投……
曹雪芹说：同门为朋，同志为友，说的形象点，就算是鱼找鱼、虾找虾吧！
一干人开怀而笑
敦敏说：还真是这样，俺们这帮人，有皇族宗室，有贵族子弟，有达官显贵，有平民士子，也有旗下包衣，身份虽高低悬殊，心境却极为相似，都有不幸的遭遇，都有创伤，都有失意感，都有郁塞和块磊，都有自己的辛酸旧事像吉元，本是天潢贵胄，却一直闲居在家，既不能高步岩廊，积年迁擢，以表见于世，又不能遂其栖遁之志，扁舟草履与农圃渔樵为侣，以至徒结抑郁之怀，抱落拓之感，品高境狭，所遇无欢像敏亭，任着监察御史，只是性情孤洁，廉于取与，所以处困恒忧惋像周于礼，从家乡云南来到京城，不惮万里，往来奔涉，至今也没有得到个一官半职……
敦诚说：还有这位曹子雪芹，一肚皮辛酸愤懑！
敦敏说：一个个不仅身世可伤，家庭多故，而且都还嗜吟好饮，不肖不材，坎坷穷愁，孤独愤激……在性情方面，也都傲骨壮怀，诙谐放达，不为现世所容……
敦诚说：没错没错张先生，你可知曹郎当年？
张宜泉望着曹雪芹，微笑着说：……不知道愿闻其详
曹雪芹笑着摆摆手，不让敦诚讲
敦诚视而，径自说道：曹郎当年，胡须遮面，不修边幅，总是落拓不羁的样子……
张宜泉问曹雪芹：……是吗？
曹雪芹说：……愤懑于内，佯狂于外，现在想来的确浅薄得很……
敦诚说：而且，终年穿一件没有领子的蓝布大褂，用块白布包着稿纸，腰里系着毛笔，不论在茶馆，酒肆，或别的什么地方，只要想起有什么要写的要记的，随即就解开包袱摊开纸墨每每听到一句有意思的话，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就连忙记下有时和朋友正品茗闲谈，忽然想起什么要写下，就火急火急地奔回家去，弄得别人莫明其妙，以为他家着火了呢，跟到他家一瞅，他已伏在了桌上……
曹雪芹说：哪里哪里，都是你们打趣我
张宜泉说：二位，雪芹新近又起了一个别号？你们知道吗？
敦诚说：什么别号？
张宜泉说：梦阮
敦敏说：梦阮？哪个阮？
敦诚说：阮籍的阮？
敦敏说：……意思是向往阮籍？
张宜泉说：没错！
敦诚说：起得好！形神兼备！我早就觉得雪芹兄狂于阮步兵！
张宜泉说：相传阮步兵嗜酒荒放，能啸善弹，宏放不羁，不拘礼俗，能为青白眼，见了权贵、儒生，常以白眼对之，以示不屑
敦诚说：是有点像雪芹兄不肯随波逐流的倨傲风采！
敦敏说：这也太过表象了吧兴许还另有深意存焉？
曹雪芹笑着说：哪来的什么深意？
敦敏说：你还别说？《晋书》上记载，阮籍本有济世志，但在魏晋之际，天下纷乱，世事无常，树高招风，椽露遭雨，为了苟活存身，他便远离了世事，终日酣饮……
敦诚说：多像那块无材补天的石头啊
张宜泉说：另外，阮籍的父亲阮瑀，做过曹操的官，和曹丕、曹植兄弟关系甚好，司马夫人篡魏后，阮步兵洁身自爱，独啸山野；而今的雪芹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竟不思效忠皇上，偏偏跑到这西郊野外……
曹雪芹说：你这一说，我的脑袋都快没了！
张宜泉说：再则，阮籍放诞有傲世情，不乐仕宦但他从来不论人过，目的是佯狂避世以免祸灾，所以连司马昭也说他未尝评论时事，臧否人物，便没有加害于他雪芹兄不也一再申明，此书不敢干涉朝廷，虽一时有涉于世态，然亦不得不叙者，但非其本旨耳，阅者确记之！
曹雪芹说：其实，我很欣赏阮籍的几则轶事
敦诚说：哪几则？
曹雪芹说：有一次阮籍的嫂子要回娘家，阮籍遇见了，便和嫂子道别，有人因此便责备他有违礼法他说，礼法难道是为我这类人设的？另外，阮籍的邻居有个女人，非常漂亮，在酒馆里卖酒，阮籍常去喝，喝醉了，就睡在那个女人身边他的邻居起初还怀疑他居心不良，后来发现他并无歹意再就是，还有个女的，才貌双全，只可惜没有出嫁就死了阮籍并不认识她，却径直前往去哭，哭够了站起来就走
张宜泉说：还有，晋文王宴请宾朋，一个个都正襟危坐，惟独阮籍直叉着双腿，又吹口哨又吟唱，酣放自若，旁如无人……
敦诚笑着对曹雪芹说：外坦荡而内淳至，你和阮籍如出一辙
张宜泉说：还有，《晋书》上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人多谓之痴一个痴字，道出雪芹多少情怀……
敦敏说：确实，这个痴字，在雪芹兄这里，蕴涵极为丰富……
敦诚说：你们这一说，倒让我想起雪芹兄的《石头记》了，通篇上下，几乎处处都有痴字
敦敏说：有这么严重吗？
敦诚说：你不记得了？第一回里，便有都云作者痴，也有更有情痴抱恨长那空空道人对石头说，你那一段故事，也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警幻仙姑说自己是掌尘世之女怨男痴，说宝玉最要紧的一句话就是，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太虚幻境的对联也指出痴男怨女的情不尽配殿各司的头一个就题作痴情司宁荣二公之灵嘱托仙子的是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众仙姑的名字又是梦痴仙姑、钟情大士《红楼梦十二支》的末了一曲也说痴迷的枉送了性命第五回总叙全书轮廓，而回末诗说宝玉是千古情人独我痴事实上，贾宝玉时常有痴狂病或痴病，甄宝玉也是憨痴，黛玉也同样有痴病在第三回中，我见李鼎叔对宝玉的批语是，无怪人谓曰痴狂
曹雪芹说：你这一说，我简直痴到家痴到底痴得不透气了！
众人轻轻地笑
曹雪芹痴然自顾，疑疑惑惑地说：……莫非我自病不觉，也像阮籍似的，时人多谓之痴？
张宜泉笑着说：还真没准！我听附近的人说，你常穿着福字鞋，披件破衣裳，辫子也不梳，脸也不洗，在街头走来走去的，旁若无人，看样子还欣然自得，所以便有人以疯子、傻子看你
曹雪芹爽然自笑起来，笑罢问敦敏、敦诚：二位兄弟，快给我讲讲外面的新闻
敦敏说：哪方面的？
曹雪芹说：哪方面都行
敦敏说：今年三月，把太宗训谕满人骑射的话，刊刻在了引见楼及八旗教场
曹雪芹说：哪段训谕？
敦诚说：俾我后世子孙臣庶咸知满洲旧制，敬谨尊行，学习骑射，娴熟国语，敦崇醇朴，屏去浮华，毋或稍有怠惰，式克钦承彝训，冀亿万世子孙共享无疆之庥焉
曹雪芹说：依旧是老生常谈
敦敏说：对了，临来的时候，我听说温州、台州等地，发生了贫民抢米事件，已经把领头的抓了，判为永久枷号示众
敦诚说：我听说湖北罗田县的奸民马朝柱，勾众为匪，准备在英山县天马寨起事造反，事情败露后，牵连到四川、安徽、河南好多人
曹雪芹说：如此说来，便是官方所说的，鼠盗蜂起，民不安生……
敦诚说：据说而今的乡下，水旱不收，哀鸿遍野……
曹雪芹说：……京城的气候咋样？
敦敏说：风声更紧了！
敦诚说：确实，比你临搬出京城时，紧多了
敦敏说：而今，一字关碍，便兴大狱，惨戮严刑，自古未有
敦诚说：比他家崩了驾的老爷子还厉害呢？
敦敏说：前不久，乾隆还传谕八旗，务崇敦朴旧规，毋失先民矩彟；倘有托名读书，无知妄作，侈口吟咏，自蹈嚣陵恶习者，朕必治其重罪
敦诚说：而今的文字狱，五花八门，名目越来越奇，刑罚越来越重，株连越来越广受害者中，既有一般生员、塾师、举人，也有宗室贵族和官府行走，乃至商人、僧侣、江湖术士等等被牵连者，除了直系亲属外，凡与作者有师生、朋友、上下级、同乡、同学关系的，甚至包括那些收藏、买卖或曾为刻字、作序、校订的人……
曹雪芹说：平心而论，我很怀念当今万岁登基初的那十多年，连他本人都吹嘘说，朕御极以来，从未以语言文字罪人
敦诚说：是这话是这话
张宜泉说：雪芹，别光顾说话了，看看这日影，都啥时候了，两位兄弟走了老远的路，也不说吃个饭啊！
曹雪芹说：忘了忘了，村口有个小酒馆，走走走，咱们喂脑袋去
四
若干天后，张宜泉回到家中，依旧兴奋不已在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皇亲国戚，见敦敏、敦诚竟是如此的风流倜傥，谈吐不凡，不禁诗情大发，遂作七律一首，题为《为过友家陪饮诸宗室，阻雪城西，借宿恩三张秀书馆作》：
踏雪移筵地别寻，留连非只为知音
朝游北海朋盈座，暮宿南州玉满林
风起难停帘际响，云寒不散砌前阴
酕醄尽醉残樽酒，独倚松窗调素琴
上编 十年辛苦不寻常
下编不如著书黄叶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