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林伟淑:陈经济在《金瓶梅》中的身体叙事与隐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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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陈经济的身体政治—被统治的身体以及欲望
关于身体政治「政治」:「指的是一群人支配另一群人的权力结构关系和安排」[1]
或可言对于身体的定义、解读或操控,形成身体的政治在此则可视为被权力所规训、控制、决定、支配的身体
身体政治指涉了身体意识型态,同时也指出身体在文化、社会里的角色身体的符号则可以进一步解释社会型态与人的关系说明人与家国、时代之间的关系,以及历史的处境
我们的身体承载肉体与精神的存在,以及所延伸的欲望、知觉、感受、体验、情感,身体因而是一种符号[2]
身体又受到文化的宰制,国家或社会制度透过文化,对于身体形成规训[3]身体政治所指涉的身体意识型态,同时也指出身体在文化的角色,[4]这些讨论形成了身体叙事,同时也在身体论述下突显存在的意涵[5]

西门庆以权力、金钱交换性爱,满足欲望虽然西门庆是官商勾结的富商巨贾,作奸犯科欲望无度,但事实上,他仍着力维护家庭中的妻妾秩序
陈经济则是一个失败的富二代,他的人生是被决定的,而且是被女人决定的前八十回,他在西门府里的身份(彷佛)是西门庆的伙计,也听命于吴月娘
他和西门大姐关系在西门府时便极为冰冷,在文中不曾有陈经济和西门大姐任何恩爱或欢爱的描写,西门大姐在小说中也很少开口说话,但她屡次出言都是愤怒地责骂陈经济,怀疑他在外面养老婆:「贼囚根子,别要说嘴!你不养老婆,平日带了书童儿去做甚么……」(51)
或者责备陈经济与潘金莲胡搞:「贼囚根子,敢说又没真赃实犯拿住你?你还在等嘴巴巴的!今天两个又在楼上做甚么?说不的了!两个弄的好碜儿,只把我合在缸底下一般」 (85)
西门大姐怪丈夫宠妾,最后却被陈经济拳撞、脚踢、拐子打(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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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人物绘画·西门大姐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24.html

或许是因为西门大姐从不曾有身为正室的大度、包容,特别是陈经济在意的是,他们投奔西门庆时带来的钱财都被吴月娘私吞了,陈经济愤然骂道:「淫妇,你家收着我银子,我雌你家饭吃?」(85)西门大姐却不曾作为一个「站在丈夫身边支持他的妻子」[6]
陈经济则无视于家庭秩序,他追求的只是个人的满足:不论是他对于潘金莲的欲爱,或者以表弟身份进入周守备府家庭秩序不是他所在意关心的
陈经济前后两个家庭建构,他都是被决定的,他和西门大姐的姻婚自然是父母命,让西门庆得以与京城的贪官作了连结,往后才能更上层楼结交了蔡京
在他进入周守备府后,他的第二个婚姻是庞春梅为他选择及决定
周守备要春梅为陈经济寻一门亲事:「你在家看好哥儿叫媒人替你兄弟寻上一门亲事我带他个名字在军门若早侥幸得功,朝廷恩典,升他一官半职,于你面上也有光辉」
春梅叫来薛嫂,要她「寻个门当户对好女儿,不拘十六、七岁的也罢,只要好模样,脚手儿聪明伶俐些的,他性儿也有些刁厥些儿」(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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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敦邦绘《金瓶梅人物》·庞春梅毒打孙雪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24.html

庞春梅首次与陈经济发生关系虽然是潘金莲要求,且在潘金莲的面前完成,但春梅对于陈经济自此是一往情深,知他也惜他[7]
城里朱千户小姐十五岁,春梅嫌年纪小;应伯爵的第二个女儿二十二岁,春梅嫌应伯爵死了,没什么陪嫁,也不成
后来选了缎铺葛员外家的大女儿葛翠屏,薛嫂说她年二十,生的跟画上般模样,温柔典雅,聪明伶俐,针指女工不必说,父母俱在,有万贯家财,也有好陪嫁,春梅这才同意
葛翠屏入门后春梅与翠屏以姑妗相称,同起同坐,春梅每日吃饭,也必请他们两口同在房中一处吃(97)
细读文本的婚聘的过程,全由春梅决定,陈经济只在大喜之日才骑大白马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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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金瓶梅》剧照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24.html

另外,陈经济也与男性有性爱关系
陈经济被逐出西门府后,不仅败尽家产,连父亲老友杏庵舍予他的衣服财物以及作小买卖的钱财,在他磕头谢恩后,转身就使得罄尽
第一回杏庵「见他身上单寒,拿出一件青布绵道袍儿,一顶毡帽,又一只毡袜绵鞋,又秤两银子、五百铜钱,递与他」(93)
杏庵要他拿铜钱赁半间屋儿住,一两银子作小买卖,糊口过日子陈经济趴在地上磕头谢了,出离了杏庵门首,不寻房子也不作买卖,每日只在酒店面店吃喝,不消两日绵衣也输了,袜儿也换来吃嘴了
第二次杏庵叨念了他一顿,说他有玷父祖之名,让他饱食一顿后,给了他一条袷裤,一领白布衫,一双裹脚,一吊铜钱,一斗米,并叮咛:「你拿去务要做上个小买卖,卖些柴炭、豆儿、瓜子儿,也过了日子,强似这等讨吃」但离了门首,陈经济立刻拿钱米换了熟食肉面,耍钱,也把白布衫、袷裤给输了
再见杏庵时,杏庵冷眼看见他,他挨挨抢抢,到了杏庵跟前,趴在地下磕硕杏庵说道:「贤侄,这不是常策咽喉深似海,日月快如梭,无底坑如何填得起?你进来,我与你说有一个去处,又清闲,又安得你身,只怕你不去」(93)
杏庵将他介绍至晏公庙当道士徒弟,学些吹打,与人应福,也能安身至此,我们看到陈经济没有能力也不为自己努力,自然就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他在西门庆身旁其实习得经营店铺以及送往迎来的技能,也自然看尽如何以金钱营生,但他没有用来为安身立命,他总是一再磕头以求得温饱之资,彷佛是深闺女子,没有谋生的能力,却善于作小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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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绘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24.html

当他一贫如洗流落街头时,成为花子飞天么侯林儿的男宠;当他成为道士时,为了钱财愿意与师兄金宗明苟合,他甚至表现的是:「当下被底山盟,枕边海誓,淫声艳语,抠吮舔品,把这金宗明哄得欢喜无尽」(93)
好男色/南风在明清小说中是一个普遍存在情欲表现,[8]在小说的前半部,我们看到西门庆也好南风,看着小厮书童吃了酒脸透红白,红馥馥唇儿,便淫心辄起,又吻又摸,两人在房里「干那不急的事」(34)后又令书童换了女妆扑胭脂上簪子唱南曲,俨然就是个二八佳人,打扮得甚是娇娜(35)
陈经济在西门府时,潘金莲是主宰他欲望的人;到了周守备府里,庞春梅则是决定他的身体以及欲望的女人然而,陈经济也总是把身体当作工具,为了生存以及得到更大的利益,
他在庙里忍受师兄对他性欲与求欢,彷佛是西门府里向西门庆承欢的女人一般,身体成为陈经济生存的工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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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经济在男性社会里确实是个「失败者」,他因为与「小岳母」潘金莲乱伦,而被「大岳母」吴月娘连人带妻子都一并逐出西门府
后来他打听到孟玉楼嫁给了李知县的儿子李衙内,他记起了在西门庆家的花园曾拾获玉楼的那发簪,竟使计说玉楼与他有奸情,现在又带了许多箱奁嫁给李衙内,而这些陪嫁是昔日杨戬寄放金银箱笼,是应没官之物,他一厢情愿以为这样的说法会使自己人财两得:「那李通判一个文官,多大汤水,听见这个利害声口,不怕不教他儿子双手把老婆奉与我」(92)
但没想到孟玉楼将计就计,将他以贼的身份送入牢中,实是一个无赖敲诈的作为这个令读者似曾相识的桥段,当初是潘金莲献计给西门庆,将宋惠莲的丈夫来旺捉拿至官府,并流放递解徐州的故事(26)
当初是来旺入狱,如今入大牢的却是陈经济,仅管理由不同,受委屈的人不同,但相对于西门庆用权势支配了来旺的人生,陈经济却是一个「于国无补,于家有害,是一个典型的浪荡子」[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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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敦邦绘《金瓶梅人物》·孟玉楼

西门庆总是能以绝对的权力、金钱得到男欢女爱陈经济全被欲望所支配甚至他的的身体却是被决定、被要求,或以交换财物
这里所展现的是一个更深刻的思考,「权力与欲望的交换」已经不只是父权社会底下男性与女性那样绝对或单向的思考,男性与男性之间也有着权力与欲爱的交换
四、陈经济走出家庭走入市井—对于权力与欲望/男性与女性的反写
《金瓶梅》是一部以家庭喻晚明,家国同构寄寓时俗之作,此一说法前贤已有极深刻阐释:
在「乱世」的历史背景中,《金瓶梅》写定者采取「家国同构」的比喻关系敷演故事,显然发挥了「见人之所常,察人之所」的叙事能力,最终方能在「小说大写」的理念主导下,建构一幅特殊而有别于其他小说类型的叙事风貌[10]

正因为作者能见寻常事而察人之所的细微处,因此《金瓶梅》此「家国一体式的小说,要求作者既要有宏大的历史视野,又要有对现实生活精细的理解与观察」[11]所要哀悼的是家道败落、政治黑暗与国家的衰亡[12]

孙志刚 著《金瓶梅》叙事形态研究

关于《金瓶梅》全书的结构,前八十回是西门庆王国的建立,财富权势在官商勾结下逐渐膨胀,后二十回西门庆家庭由盛转衰,是前八十回的倒影,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楼塌了
浦安迪认为:「前二十回与后二十回故事大半都发生在西门庆家宅之外」[13]而每十回则是一个叙事单元
前二十回是人物逐一进入西门府,中间的六十回则是以西门庆家宅为中心的叙事文本[14]
孙志刚则进一步将每十回为一个叙事单元再细论为:逢七而转,逢九高潮[15]
前八十回是以西门庆为叙述中心,后二十回则以陈经济的际遇开展若细看陈经济的生命历程,特别是在后二十回的叙述陈经济走出西门府,走向了市井,除了让我们看到富二代的败家破落之外,透过陈经济身体欲望的书写、性与死亡的描摹,更再次宣告《金瓶梅》一书将「权力与性」作为贯穿全书的主题

《金瓶梅》的主题之一是「乱伦」:是以西门庆为中心的复杂关系
西门庆淫欲无度,淫了朋友花子虚之妻李瓶儿,与伙计贲四的老婆贲四嫂、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都有关系
在西门庆的乱伦关系中,例如他包养了青楼的李桂姐,李桂姐又是他二房李娇儿的侄女,后来李桂姐认吴月娘为干娘,认了干娘后,桂姐却和西门庆在后花园里欢爱,还让应伯爵目睹现场,三人还对上了话
又例如西门庆与王招宣府遗孀林太太有了首尾,西门庆却同时仍收了林太太的儿子王三官为义子,但他心里最终想要的是王三官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在西门庆眼中欲望是及利益才是最首要的
然而书中最嘲讽的是,最欲望的西门庆,他的爱妾潘金莲却和自己的女婿勾搭上,陈经济与潘金莲才是小说中最为乱伦的关系[16]
陈经济与潘金莲人初次相遇在第18回,在西门庆死后两人开始在白日倚肩调情通无忌惮,或有人在跟前则将心事写在纸条上传情传话,不仅如此,陈经济还得以在画楼上得双美,连西门庆最宠爱的丫头庞春梅也一并收拢,三人同欢

关于陈经济这个人,他是:「掇不的轻负不的重,做不的佣务不的农未曾干事儿先愁动,闲中无事思量嘴」(93) 如此的富家公子,离了西门府,败光了家产,也只能流落街头
透过走入市井的陈经济,小说把视角面向更广阔更复杂的社会现象我们看到作了道士法名「陈宗美」的陈经济,输身师兄金宗明后,师兄把各处钥匙交给他,让陈经济因此有钱上酒店,我们随着陈经济到临清第一酒楼,谢家酒楼,临官河,是人烟热闹去处,里面有百十座阁儿
于是我们也可看到倚强凌弱,在码头上开娼店的地痞流氓刘二,有名的坐地虎,嗜酒行凶,打粉头欺酒客,举放私债强收保护费,林林总总更庶民也更市井的描述
曾和陈经济一铺睡的叫化子,现在领着五十多名在城南水月寺晓月长老处作工,土作头儿飞天鬼候林儿,如何使陈经济再度成为他的男宠,两人一铺歇卧,两人亲哥亲达达,亲汉子亲爷地叫将一夜
第二天上工时,一伙男人都知陈经济是侯林儿的兄弟(此指男同志),见陈经济生得眉清目秀,个个都调戏他在这当中有个火头叶头陀造饭给匠人吃,会看相,他相陈经济并道:
色怕嫩兮又怕娇,声娇气嫩招辛苦,少年色嫩不坚牢只吃了你面嫩的亏一生多得阴人宠爱……一生心伶机巧,常得阴人发迹吃了你印堂太窄,子丧妻亡;悬壁昏暗,人亡家破;唇不盖齿,一生惹是招非,鼻若灶门,家私倾丧那一年遭官司口舌,倾家丧业山根断兮早虚花,祖业飘零定破家早年父祖丢下家产,不拘多少,到你手里都了当了你上停短兮下停长,主多成多败,钱财使尽又还来总然你久后营得成家计,犹如烈日照冰霜头先过步,初主好而晚景贫穷;脚不点地,卖尽田园而走他乡一生不守祖业你往后好,有三妻之命(96)

这里才终于让我们清楚地看到陈经济的面容声线,他是较为「阴柔」「娇嫩」的面色声音,与男性社会里象征男性统治力量的「男子气概」有极大的差异

《金瓶梅》绘画·谢家大酒楼

所谓「男子气概既被理解为生殖的、性欲的和社会的能力,也被理解为斗争或施暴的能力」[17]

娇嫩阴柔的陈经济形象与西门庆「元命贵旺,八字清奇,非贵则荣之造……后来定掌威权之职一生盛旺,快乐安然,发福迁官,主生贵子……一生多得妻财,不少纱帽戴临死有二子送老」(29)

是恰恰相反的面相及命格,他是祖产守不住,散尽田园家产后走他乡,败家飘零,靠女人发迹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受到女人围绕,但不同的是,女人们对于西门庆是有所求,以身体性爱交换钱财或者爱宠但对于陈经济,他的身体提供欲望的满足,或为自己换求温饱

也或许,正是因为陈经济并不是有泼天财富或权势的人,因此女人对他的情感就显得比较真实例如庞春梅之于他,又例如成为他身后才有妾室虚名的韩爱姐
且说,陈经济在庞春梅的帮助下,夺了谢家大酒楼,并把酒楼妆修,油漆彩画,阑干灼耀,栋宇光新
往来客商,四方游妓都在此招集因为临河,最是上岸旅客投住处,于是他见着了西门庆旧时伙计韩道国一家从两人遇见开始,都是爱姐主动追求及挑逗陈经济
两人欢爱后,晚夕留陈经济在楼上阁里歇息,当下山盟海誓,曲尽绸缪,爱姐把她在翟管家伏侍老太太时也学会些弹唱,又能识字会写之事诉说一遍后,她主动勾引陈经济,写情书寄情的方式都让陈经济觉得她彷佛是潘六姐

《金瓶梅》绘画

陈经济在春梅的支持下,在临清码头上开张大酒楼,爱姐等人投宿于此,见到陈经济时,爱姐是「一双星眼,斜盼经济,两情四目,不能定神」
两人频送秋波,彼此有意爱姐问经济:「官人青春多少?」经济道:「虚度二十六岁敬问姐姐青春几何?」爱姐笑道:「奴与官人一缘一会,也是二十六岁!旧日又是大老爹府上相会过面,如今又幸遇在一起,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爱姐更是「把些风月话儿挑勾经济经济自幼干惯的道儿,怎不省用?」这爱姐与翟管家做妾,诗词歌赋,诸子百家皆通,甚么事不久惯呢?
因此主动要陈经济上楼说个话儿,待上楼后,经济问:「姐姐,有甚话说?」爱姐道:「奴与你是宿世姻缘,你休要作假,愿偕枕席之欢,共效于飞之乐!」经济道:「只怕此间有人知觉,却使不得」但爱姐没让陈经济有拒绝的机会,她「作出许多妖娆,且搂经济在怀将尖尖玉手,扯下他裤子来两个情兴如火,按纳不住」(98)从两人遇见开始,都是爱姐作出妖娆姿态,主动挑逗陈经济
两人欢爱后,晚夕留陈经济在楼上阁里歇息,当下山盟海誓,曲尽绸缪,爱姐把她在翟管家伏侍老太太时也学会些弹唱,又能识字会写之事诉说一遍后,「经济听了欢喜不胜,就同六姐一般,正可在心上,因此与他盘桓一夜,停眠整宿」(98)
至此时,打动陈经济的是「同六姐(潘金莲)一般」的韩爱姐了[18]陈经济「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爱穿鸭绿出炉银,双陆象棋帮琵琶笙秦箫管,弹丸走马圆情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18)这样的他自然不会拒绝爱姐,毕竟陈经济对于情色欲望一向难以自持

戴敦邦绘《金瓶梅人物》·庞春梅

陈经济遇见韩爱姐后,二人欲爱缠绵或等了十数日陈经济的爱姐则是「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98),朝思暮念,备了猪蹄、烧鸭、鲜鱼、酥饼,拂开花笺写了柬帖,着人送给陈经济,这样的书信传情,更像是潘金莲对待陈经济,这当然让陈经济无法忘怀韩爱姐,两人再相见时,自是颠孪倒凤,生死难离
如此细节地说明韩爱姐和陈经济的遇合,不过说明到陈经济对于韩爱姐似乎只是他对潘金莲的移情作用
但是在陈经济被张胜杀死后,韩爱姐的表现令人惊讶,她自愿为她守丧守节,成为有名无实的妾室
当韩爱姐听说经济已死,昼夜只是哭泣,一心只要往统制府内,见经济尸首一面,父母及旁人都劝不动她
后来得知陈经济埋在永福寺内,爱姐又一心只想到他坟上烧纸,哭他一场,父母只得依她
到了永福寺,韩爱姐哭倒坟前,头撞于地昏死了过去爱姐醒来后向春梅、翠屏插烛似的磕了四个头,说道:「奴与他虽是露水夫妻他与奴说山盟、言海誓,情深意厚实指望和他同谐到老,谁知天不从人愿,一旦他先死了,撇得奴四不着地他在日曾与奴一方吴绫帕儿,上有四句情诗知道宅中有姐姐,奴愿做小……」爱姐的父母见天色将晚,催促她起身
她不愿动身跪着向春梅、葛翠屏道:「情愿不归父母,同姐姐守孝寡居也是奴与他恩情一场,活是他妻小,死傍他魂灵」那翠屏不言不语,春梅道:「我的姐姐,只怕年小青春,守不住只怕误了你好时光!」爱姐回话:「奶奶那里话,奴既他,虽刳目断鼻,也当守节,誓不再配他人!」(99)
爱姐坚辞父母,和春梅、翠屏回府中相守相伴直到周守备战死,春梅后也死于周义身上
而后大金抢了东京汴梁,靖康被掳至北地,中原无主,四下荒乱,葛翠屏被娘家领去,各逃生命,韩爱姐无所依侍,只得出了清河县,前往临清找寻父母
回到湖州后有富家子弟,见韩爱姐聪明标致多来求亲,爱姐竟割发毁目,出家为尼,誓不再配他人,以疾而终
不昔割发毁目也不愿配嫁他人的韩爱姐,她的真心与深情,竟是为了露水姻缘的陈经济

韩爱姐的出场是欲望的符号,复写了潘金莲,接续潘金莲和陈经济的欲爱纠葛,使得《金瓶梅》成为前后文本相呼应的「欲望之书」
但以爱为名的韩爱姐也成为「终欲止淫」的一道微光韩爱姐生于端午日,又称为五姐(潘金莲是西门庆的第五个小妾,又称五娘)端午节由来的几种说法中,最广为人知的是为了纪念屈原,其中另一种说法端午节在中国节俗上是「恶日」
韩爱姐是艾姐/是端午日的艾草艾草可以避邪除病,可以熏炙疗疾,「艾()可以治疗淫佚」[19],在乱世能除恶,在道德伦常都败坏的晚明时局中,韩爱姐成为恶日中救赎的一个可能
以「爱」为名的韩爱姐,她的节烈行为使得《金瓶梅》以「欲」始,却以「爱」终,同时,韩爱姐的形象在后来的《红楼梦》中成为尤三姐的范式,「爱」成为「没有神的所在」[20]的《金瓶梅》里的一道微光

《金瓶梅》人物绘画·韩爱姐

韩爱姐是《金瓶梅》写欲却开启情()的一个隐喻陈经济在《金瓶梅》的后二十回没有成为西门庆的接班人,对于潘金莲的爱欲渴求是失落的;
他的身体成为男人与女人(韩爱姐)欲望的对象;韩爱姐与庞春梅对于陈经济都是爱欲交缠,也就是说他获得了二个女人的情爱,韩爱姐不惜毁目割发,断了其他男人对她的想望
细究《金瓶梅》,这不是一部只剩欲望的书,《金瓶梅》的作者实是想透过这些饮食男女的权力、生死爱欲,以色身说法,隐含对于秩序重建的期待
前文提及《金瓶梅》将「权力与性」作为贯穿全书的主题,当庞春梅将陈经济以表弟之名迎进守备府时,权力和欲望的位置就改写了:西门庆代表父权社会底下,透过权力与财势交换女体、娈童的性爱
而庞春梅和陈经济的欲爱与权力,则打破了男性/父权社会的单向性与绝对性,说明了权力与性的交换,是普世存在于人性底层根本的欲望
权力买不到真心,单纯不以权力交的情感,则较显真情《金瓶梅》透过这些男女,表现了强调欲望,又渴望秩序重整的晚明,对于天理人欲的交缠
透过后二十回,短短的几年内庞春梅已演绎了前八十回西门庆一府十年荣衰,而助她「完成」此一家破人亡故事的助力之一,即是陈经济
庞春梅就春梅在守备府的欲望无度是西门庆与潘金莲的综合体,她曾言自己和金莲几乎是同一人,而她死亡的姿态是西门庆的复写
她自始至终都以主仆、知己者看待潘金莲,当陈经济却被吴月娘限制,不得出入前边花园时金莲拜托春梅为她传话,让陈经济偷偷进来会一面金莲说,若能叫得陈经济进来,必报此重恩,春梅回道:
娘说的是那里话!你和我是同一个人爹又没了,你明日往前复进,我情愿跟娘去,咱两个还在一处(83)

「你和我是同一个人」—这不只是盟友概念,而是更进一层,两人已是无分你我的生命共同体,是知己、是互为彼此

《足本金瓶梅》书影

《金瓶梅》作者曾安排春梅站在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性爱现场观看,她像是不在场的在场,不言而言的观看

她静默立在他们面前,春梅的看视,是领着读者观看,我们似乎也站在春梅身后,观看她的看视

作者并没有描写春梅的她表情或内心,也未说明她如何解读她所看到的欲望现场但即使作者没有提供解答,但是当我们从此刻遥望全文最后,当春梅成了周守备的夫人后,她任性纵欲与陈经济、小厮私通,甚至为陈经济订亲娶媳妇后,仍与陈经济有首尾

在性爱上她没有道德观,只有自我满足她此时的观看,似乎已预告了她在现场、在西门府所习得的,往后成为周守备府里纵欲的行为

最终,春梅死亡的姿态和西门庆死亡的样貌极相似:

西门庆只是不泄,龟头越发胀的色若紫肝,横筋皆现,犹如火热……那管中之精,猛然一股邈将出来,犹水银之泻筒中相似,(潘金莲)忙用口接,咽不及,只顾流将起来初时还是精液,往后尽是血水出来,再无个收救西门庆已昏迷过去,四肢不收(79)

这春梅在内颐养之余,淫情愈盛,常留周义在香阁中,镇曰不出……一日过了他生辰,到六月伏暑天气,早晨晏起不料他搂着周义在床上,一泄之后,鼻口皆出凉气,淫津流下一洼洼,就呜呼哀哉,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100)

庞春梅代表的就是欲望本身,无目的纵欲与沈沦,她从来未曾处心积虑要成为西门庆的妾,也不会一再索讨西门庆的钱财衣物

她的纵欲隐喻了整个社会的氛围,入西门府方18岁的春梅看尽了西门庆和妻妾们的男欢女爱,最终她在床上淫欲无度,纵欲而死,春梅死亡的姿态和西门庆重迭[21]

庞春梅是见证西门庆家楼起楼塌的重要视角人物,当她成为守备府小奶奶再回到旧家池馆,眼见西门府邸的荒凉
她经历了西门庆娶妾生子、升官发财的十年,经历人事的聚散离合,分离衰败事实上,故事开始时,春梅方才18岁,却是西门庆疼爱的丫头
十年过后,她29岁,却已是守备夫人,她的生命在盛夏中炽热地欲爱,但是也才只是29岁,却已是她的秋天,是她的暮年,她的生命终了于此
庞春梅因此是西门庆与潘金莲淫欲的综合体,见证西门府与守备府的起落而陈经济则是所有欲望的个人—他可以和男人也可以和女人交欢,同时也享受欲望
没有父祖/岳父权势财富支持的陈经济,败光家产,家毁人亡,他也成为市井中微小的无赖,在短短的几年内,就演绎了西门府历经十年才过完的盛衰荣枯
陈经济使得欲望与权力的描写更全面也更彻底,在周守备府里,有权力和财富的是庞春梅,虽然庞春梅待他以真情,但他们的关系乱伦依旧
以权力交换欲望,成为《金瓶梅》一书的主轴,而性爱连接的死亡,则是《金瓶梅》最大的警世宣言
五、结语
《金瓶梅》作者对于陈经济的描写,是作为西门庆的补充、对照或者成为他身后的暗影
在《金瓶梅》的大命题「妾妇索家」与「小人乱国」的交互隐喻之下,[22]只贪欲望苟且生活的陈经济便显得那么平庸,特别是当他再没有父祖家世、岳父西门庆的庇荫时,他的人生简直一败涂地,成为寻常的市井小民
同时,陈经济父权男性形象淡化,往后的世情小说中无权柔弱或懦弱男性的刻划就被突显出来,因此,「引出一个更为重要的议题:『男性去势化』或『阳衰』」
男性的去势化在《金瓶梅》后二十回,特别是刻划在陈经济的形象描绘上[23]

﹙美﹚黃衛總,張蘊爽譯:《中華帝國晚期的欲望與小說敘述》

陈经济的身体政治—他被统治的身体及欲望,展现《金瓶梅》作者对于人性欲望更深刻的阐释,是以色身说法
陈经济不论是自己的欲望或是被索求的欲望及身体,反讽了衰颓的国势、纷乱的世道正如同无父无家无君,伦常失序道德崩坏而陈经济死亡时身首异处的情状,更是彰显欲望无度与死亡惩戒的连结
然而,文末作者仍存留了一点善念及希望,陈经济与韩爱姐的欲爱,是以欲始而以爱终,并以爱姐为陈经济守节,作为对于个人欲望/家庭伦常/国家秩序重整的期望

征引文献

古籍:

兰陵笑笑生:《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会校本》﹙台北:晓园出版社,1990年9月第1版第1刷﹚

兰陵笑笑生着,梅节校订:《金瓶梅词话》﹙台北:里仁书局,2007年11月15日初版,2009年2月25日修订1版﹚

专书:

田晓菲:《秋水堂论金瓶梅》﹙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1月2版,2008年4月2刷﹚

吴敢:《张竹坡与《金瓶梅》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年2月1版)

李志宏:《《金瓶梅》演义—儒学视野下的寓言阐释》(台北:台湾学生书局,2014年9月初版)

李志宏:《「演义」明代四大奇书叙事研究》﹙台北:大安出版社,2011年8月第1版1刷﹚

周靖竹:《《金瓶梅》作者对我说:穿越时空的对话》(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1版)

孟超:《《金瓶梅》人物》(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年2月2版)

林伟淑:《《金瓶梅》女性身体书写的叙事意义》(台北:学生书局,2017年2月)

胡衍南:《饮食情色金瓶梅》(台北:里仁书局,2004年4月初版)

孙志刚:《《金瓶梅》叙事形态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5月1版)

陈葆文:《酒色财气金瓶梅》(台北:联合百科电子出版,2015年10月)

傅柯,刘北成、杨远婴译:《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台北:桂冠图书出版,2007年4月)

程自信:《金瓶梅人物新论》(安徽:黄山书社,2001年11月1版)

黄克武:《言不亵不笑:近代中国男性世界中的谐谑、情欲与身体》(台北:联经出版社,2016年4月初版)

黄霖:《金瓶梅讲演录》﹙广西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0月第1版﹚

葛红兵:《身体政治—解读20世纪中国文学》(台北:新锐文创,2013年8月)

﹙法﹚皮埃尔‧布尔迪厄着,刘晖译:《男性统治》(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1月1版)

﹙美﹚Kate Millett米利特着,宋文伟、张慧芝译:《性政治》(新北市:桂冠图书,2003年12月初版1刷)

﹙美﹚浦安迪着,沈亨寿译:《明代小说四大奇书》(北京:新华书局,2015年9月1版)

﹙美﹚浦安迪着,刘倩译:《浦安迪自选集》(北京:新华书局,2011年2月)

﹙美﹚黄卫总,张蕴爽译:《中华帝国晚期的欲望与小说叙述》﹙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年6月第2版﹚

期刊论文

朱中方:〈身体记号在文学记述中的价值〉,《江西社会科学》第23卷第3期,(2007年12月),页27

沈嘉达:〈「文革」叙事:身体镜像与语言指涉〉(湖北:《黄岗师范学院学报》第26卷2期,2006年4月),页99

林伟淑:〈没有神所在的一道微光—韩爱姐在《金瓶梅》中的隐喻〉,《东亚汉学研究》第8(日本:长崎大学,20189)

[1](美)Kate Millett米利特著,宋文偉、張慧芝譯:《性政治》(新北市:桂冠圖書,2003年12月初版一刷),頁37

[2]朱中方:〈身體記號在文學記述中的價值〉,《江西社會科學》第23卷第3期,(2007年12月),頁27

[3]傅柯,劉北成、楊遠嬰譯:《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臺北:桂冠圖書出版,2007年4月),頁214:「『規訓』既不會等同於一種體制也不會等同於一種機構它是一種權力類型,一種行使權力的軌道它包括一系列手段、技巧、程序、應用層次、目標」

[4]葛紅兵:《身體政治—解讀20世紀中國文學》(臺北:新銳文創,2013年8月),頁40

[5]沈嘉達:〈「文革」敘事:身體鏡像與語言指涉〉(湖北:《黃崗師範學院學報》第26卷2期,2006年4月),頁99

[6]林偉淑:《《金瓶梅》女性身體書寫的敘事意義》(臺北:學生書局,2017年2月),頁41

[7]田曉菲認為:「金蓮表面潑辣,但實際上不能離開男人而存在,她的潑辣和強硬也都是倚仗男人對她的寵愛,但看西門慶死後,她就已經完全受制於月娘春梅的潑辣雖然看起來與金蓮一模一樣,但是春梅其實相當獨立堅強她對男人,除了性的要求之外,似乎一概沒有什麼特別的、生死難拆的感情也就是說,她從來沒有真的愛上過什麼人」參田曉菲:《秋水堂論金瓶梅》﹙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1月2版,2008年4月2刷﹚,頁248-249

又如陳葆文在《酒色財氣金瓶梅》裡提出來的:「龐春梅和陳經濟『的確是彼此情欲的出口』,但『如果龐春梅對陳經濟有情,如何能坐視陳經濟的新婚燕爾、甚至曰後因開酒店而與韓愛姐發生的一段情?』」陳葆文:《酒色財氣金瓶梅》(臺北:聯合百科電子出版,2015年10月),頁129

事實上,陳經濟和龐春梅以欲交合,未必需要愛,春梅把陳經濟接入守備府中,也滿足了春梅的欲望索求,即使春梅為陳經濟娶妻,他們仍苟合不斷,就陳經濟的立場,妻妾成群也不過是男人生活的一個面向,未必有情愛然而,就龐春梅而言呢?春梅是否真的「從來沒有真的愛上過什麼人」?或者,更直接的問題是:她對陳經濟是否有情感?陳經濟因事故被押解到周守備府,因緣際會下,春梅在軟屏後得知陳經濟被罰二十棍,為他求了情,免去了十棍原本春梅想與陳經濟相會,但春梅想起了在守備府裡為奴的孫雪娥,於是心中暗道:「剜去眼前瘡,安上心頭肉眼前瘡不去,心頭肉如何安得上?」(第94回)雖然他們之間是因交歡而有遇合,但是陳經濟確實是存在春梅內心,春梅才有「心頭肉」的想法

春梅「因思想陳經濟不知流落在何處,歸在府中,終日只是臥休不起,心下沒好氣」連守備都察其意,所以找來張勝、李安,幫春梅尋她的兄弟陳經濟從她在西門府被薛婆領出去賣,陳經濟去看她,她對陳經濟說說,他就是個「弄人的劊子手」在守備府裡她說陳經濟是她的「心頭肉」,作者說她「心有所感,情種心苗」,以及「思想陳經濟不知流落在何處」的各種心念,在在指出,春梅對陳經濟是有情愛的參林偉淑:《《金瓶梅》女性身體書寫的敘事意義》,頁171、179-183

[8]黃克武的《言不褻不笑:近代中國男性世界中的諧謔、情慾與身體》裡對於明清豔情小說的「男性世界」以及男性中心的社會底下男性視野所看到的兩性關係及情慾描寫特別是他提到了明清豔情小說還有一個普遍對於情慾生活的觀點,即是「兼好男女」的特徵,同時也提在「男性性冒險的故事之中,除了男女情慾的部份外,有不少男男情慾的情節」參黃克武:《言不褻不笑:近代中國男性世界中的諧謔、情慾與身體》(臺北:聯經出版社,2016年4月初版),頁459-461

[9]孫志剛:《《金瓶梅》敘事形態研究》》,頁296

[10]李志宏:《《金瓶梅》演義—儒學視野下的寓言闡釋》(臺北:臺灣學生書局,2014年9月初版),頁15李志宏在此書中指出在儒學視野底下的寓言建構,以及透過情色書寫的道德反思,並以病體作為己身/家庭/國家的病體隱喻與觀照,延伸出作者對於家庭人倫關係和國家政治秩序解體等問題的展演及關懷,是著對於《金瓶梅》寄寓的「家國同構」已有極詳盡的闡釋

[11]孫志剛:《《金瓶梅》敘事形態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5月1版),頁53

[12]孫志剛:《《金瓶梅》敘事形態研究》》,頁48:「《金瓶梅》是一部集「色之豔」、「財之豔」、「權之豔」的豔歌,而豔歌所要哀悼的是國家的衰亡、政治的黑暗、家道的敗落」

[13](美)浦安迪著,沈亨壽譯:《明代小說四大奇書》,頁60

[14](美)浦安迪著,劉倩譯:《浦安迪自選集》,頁122-123

[15]孫志剛:《《金瓶梅》敘事形態研究》》,頁193-198

[16](美)浦安迪著,劉倩譯:《浦安迪自選集》,頁167

[17](法)皮埃爾‧布爾迪厄著,劉暉譯:《男性統治》(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1月1版),頁173

[18]林偉淑:《《金瓶梅》女性身體書寫的敘事意義》,頁59-601

[19]田曉菲,《秋水堂論金瓶梅》,頁299

[20]借用侯文詠:《沒有神的所在:私房閱讀《金瓶梅》》一書的書名,﹙臺北:皇冠出版社,2009年﹚侯文詠在序文裡說著:「蘭陵笑笑生先帶我們進入一個理性熱鬧的表像世界,再用人心深處的錢慾、權慾以及性慾,把那個看似秩序井然世界裡的所有意義與價值──不管是倫理、道德、義氣、友情、愛情,都一一解體,讓我們看穿:原來『價值』只是表層的假象,慾望才是底層的真實」同時,他也發問:「當價值不再,一切只剩下慾望時,生命會變成什麼?」林偉淑:〈沒有神所在的一道微光—韓愛姐在《金瓶梅》中的隱喻〉,《東亞漢學研究》第8(日本:長崎大學,20189)

[21]林偉淑:《《金瓶梅》女性身體書寫的敘事意義》,頁187、184-185

[22]李志宏:《《金瓶梅》演義—儒學視野下的寓言闡釋》,頁57-81李志宏在此書中指出在儒學視野底下的寓言建構,以及透過情色書寫的道德反思,並以病體作為己身/家庭/國家的病體隱喻與觀照,延伸出作者對於家庭人倫關係和國家政治秩序解體等問題的展演及關懷,是著對於《金瓶梅》寄寓的「家國同構」已有極詳盡的闡釋

[23]﹙美﹚黃衛總,張蘊爽譯:《中華帝國晚期的欲望與小說敘述》﹙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6月第2版﹚,頁133,這裡說明了:「自《金瓶梅》面世以後,許多以男女情欲為主題的小說,特別是在那些可以明辨出是受到《金瓶梅》直接影響的作品中,男主人公們都呈現出一個漸進而明顯的『陽衰』或『男性去勢化』趨勢……男性去勢化在《金瓶梅》後二十回的男主人公陳經濟這一形象上已初露端倪」

文章作者单位:淡江大学(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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