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宏:我自做我之《金瓶梅》──张竹坡批评《金瓶梅》的演义思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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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题的提出

张竹坡(1670年-1698年),名道深,字自得,号竹坡,铜山(今徐州)人,据考,自幼聪颖好学,发愤进取,为人「落拓不羁,志节疏放,性挥霍,喜交游,狂于酒」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唯自应试以来,时运不佳,屡试不第故纵有文才,一生仕途不遇又因家道中落、门庭冷清,自识事以来,颇领略人情炎凉之情理,不免为穷愁与愤懑所羁更不幸者,天不永年,康煕三十七年(1698)即因病去世,得年二十九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今存著述,主要有诗集《十一草》、《金瓶梅》评点、《幽梦影》批语和《东游记》批语,[1]其中尤以《金瓶梅》评点为重要本文即拟以张竹坡批评《金瓶梅》之评点文字为主要研究对象[2]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苹华堂本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明代中叶以降,通俗小说批评伴随通俗小说创作之流行,不断体现在各家笔记散论、作品序跋和实际评点之上,共同形塑了明清小说学的诸多理论面向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金瓶梅》自问世传钞以来即受到文人的关注,相关评论散见于笔记之中,付梓出版之后,序、跋批评更形重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在《金瓶梅》的评点问世之前,诸多批评所展示的审美判断、道德评价和伦理意识,已然在多元视界的碰撞、融合之中,构成一种批评视域和批评语境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相关诠释因批评者诠释立场的不同,而使得《金瓶梅》本身具有多重解读的可能性,并随着时代语境的变化而展现出不拘定格的效果历史[3]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以今观之,张竹坡批评《金瓶梅》一书,题名为《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4],乃接受了冯梦龙以降有关「四大奇书」的评价看法,[5]而且批评《第一奇书》时所展现的观念和方法,更是受到金圣叹的启发而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张道渊〈仲兄竹坡传〉云: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959.html

兄读书一目能十数行下,偶见其翻阅稗史,如《水浒》、《金瓶》等传,快若败叶翻风,晷影方移,而览辄无遗矣曾向余曰:『《金瓶》针线缜密,圣叹既殁,世鲜知者,吾将拈而出之』遂键戸,旬有余日而批成[6]

事实上,张竹坡在实际批评《金瓶梅》时亦清楚自言,其批法乃与金圣叹一脉相同第二回总批云:

此后数回,大约同《水浒》文字,作者不嫌其同者,要见欲做此人,必须如此方妥方妙,少变更即不是矣作者止欲要叙金莲入西门庆家,何妨随手只如此写去又见文字是件公事,不因那一人做出此情理,便不许此一人又做出此情理也故我批时,亦只照本文的神理、段落、章法,随我的眼力批去,即有亦与批《水浒》者之批相同者,亦不敢避

盖作者既不避嫌,予何得强扭作者之文,而作我避嫌之语哉!且即有相同者,彼自批《水浒》之文,予自批《金瓶》之文谓两同心可,谓各有见亦可;谓我同他可,谓他同我亦可;谓其批为本不可易可,谓其本不可异批亦无不可(上册,页33

张竹坡故居

毫无疑问,张竹坡受到金圣叹评点《水浒》的影响,在评点形式、体例和方法方面大体上皆循其批法而形成,又有所发挥

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三即云:「彭城张竹坡为之先总大纲,次则逐卷逐段分注批点,可以继武圣叹,是惩是劝,一目了然」[7]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张竹坡特别强调「予自批《金瓶》之文」的自主性,因此格外重视自我眼力之发挥,并不因与金圣叹前批《水浒》相同而回避,体现出独特的思想取向、批评理论和艺术见解

评点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重要形式之一,有关评点的意义和价值,清张潮《虞初新志》有一番剀切说法:「触目赏心,漫附数言于篇末;挥毫拍案,忽加赘语于幅余或评其事而忼慨激昂,或赏其文而咨嗟品叹敢谓发明,聊抒兴趣,既自怡悦,愿共讨论」[8]

以今观之,张竹坡基本上是在尊重崇祯刊本《金瓶梅》原著前提之下展开评点工作,颇不同于金圣叹批评《水浒传》、毛氏批评《三国演义》、无名氏批评《金瓶梅》(崇祯刊本)、黄周星批评《西游记》的做法──即针对小说进行增饰、改订或加工,采取「评改一体」的方式改变作品,以成其一家之言[9]

相对于其他评点之作,张竹坡之批评《金瓶梅》具有强烈的「文人性」,[10]有其格外令人瞩目的文本价值[11]

尤其当我们细观张竹坡的说法,即可清楚发现他企图以替代作者之姿立言的评点动机和作法,显得十分耐人寻味〈竹坡闲话〉曰:

迩来为穷愁所迫,炎凉所激,于难消遣时,恨不能自撰一部世情书,以排遣闷怀几欲下笔,而前后拮构,甚费经营,乃搁笔曰:我且将他人炎凉之书,其所以前经营者,细细算出,一者可以消我闷怀,二者算出古人之书,亦可算我今又经营一书

我虽未有所作,而我所以持往作书之法,不尽备于是乎!然则我自做我之《金瓶梅》,我何暇与人批《金瓶梅》也哉!(上册,页24

显然,张竹坡批评《金瓶梅》的主要动因,首先肇因于个人为「穷愁所迫,炎凉所激」,故欲藉此「排遣闷怀」

书影图片·竹坡闲话

此外,张竹坡在细筭《金瓶梅》结构经营之时,更有意「持往作书之法」以批之,并从「自撰一部世情书」的作者立场和姿态进行自觉性批评,因而清楚表明「我自做我之《金瓶梅》」的说法

正因为如此,张竹坡批评《金瓶梅》之际,颇能以读者和作者兼融的双重身分深体小说叙述笔法和文意此外,〈第一奇书非淫书论〉亦曰:

但目今旧板,现在金陵印刷,原本四处流行买卖,予小子悯作者之苦心,新同志之耳目,批此一书,其「寓意说」内,将其一部奸夫淫妇,悉批作草木幻影;一部淫词艳语,悉批作起伏奇文

至于以「悌」字起,「孝」字结,一片天命民彝,殷然慨恻,又以玉楼、杏庵,照出作者学问经纶,使人一览无复有前此之《金瓶》矣(上册,页32

如此一来,张竹坡批评《金瓶梅》时,不仅只是「悯作者之苦心」而已,而是力求「新同志之耳目」

具体而言,小说评点本身并非仅仅以客观掘发小说思想寓意和艺术手法为目的,而是饱含了主观的价值判断、审美感受乃至生命体验,充分展现出个人化的主体意识

吴 敢 著

正如德国学者沃尔夫冈伊瑟尔所言:「意义的构成并不意味着相互作用的本文视点中出现的整体的创造……而是通过系统地阐述这一整体,使我们能够系统地阐述我们自己,发现我们至今仍未意识到的内在世界」[12]

在「借题发挥」中,张竹坡赋予了《金瓶梅》以「第一奇书」的崇高地位,方使得其评点文字所展现的细读工夫,对于后来《金瓶梅》研究和中国古代小说批评者产生不可忽视的启示和影响[13]

张竹坡批评《金瓶梅》的成就斐然,乃论者周知之事[14]

但历来对于张竹坡批评《金瓶梅》的诸多观点和思想表现,仍有其不能理解之处:一是因苦孝说而强作孝悌之批,二是吴月娘罪人说,三是作者以孟玉楼自喻之说论者以为上述评点思想多有牵强附会之处

关于上述认识问题的发生,本文以为主要关键在于论者专就《金瓶梅》创作的客观表现而论,从而忽略了张竹坡已明确提及「我自做我之《金瓶梅》,我何暇与人批《金瓶梅》也哉」和「使人一览无复有前此之《金瓶》矣」的思想主张

因此,若要针对上述认识问题提出一个解决性看法,那么,对于张竹坡评点文字的探讨,便必须考虑回归「演义」[15]编创的立场,重新思考其批法背后的主导思想或意识形态

至于何谓「演义」?根据清毛宗岗伪托金圣叹作〈《三国志演义》序〉所言:

作演义者,以文章之奇而传其事之奇,而且无所事于穿凿,第贯穿其事实,错综其始末,而已无之不奇[16]

又清佚名〈读《西游补》杂记〉曰:

问:「《西游补》,演义耳,安见其可传者?」曰:「凡人著书,无非取古人以自寓,书中之事,皆作者所历之境;书中之理,皆作者所悟之道;书中之语,皆作者欲吐之言:不可显著而隐约出之,不可直言而曲折见之,不可入于文集而借演义以达之

盖显著之路,不若隐约之微妙也;直言之浅,不若曲折之深婉也;文集之简,不若演义之详尽也若雨令妻贤子,处境丰腴,一旦弃家修道,度必有所大悟大彻者,不仅以遗民自命也此书所述,皆其胸膈间物夫其人可传也,其书可传也;传其书,即传其人矣虽演义,庸何伤?」[17]

《西游补》书影

倘依上述「演义」编创的观点来说,张竹坡界有意藉批评《金瓶梅》以完成个人创作,势必会在借题发挥中力求调节个人的阅读认知,并思考如何为读者建立起一套理解、判断和评价作品的思想原则和审美规范,以其特定批法指导读者掌握说叙述「依事取义」的创作表现

据此,本文之提出,乃试图探究张竹坡批评《金瓶梅》以经营一部炎凉之书所展现的演义思维,期能为来日进一步分析其评点作法提供必要的思想基础

二、稗官者,寓言也:张竹坡对于《金瓶梅》创作属性的认知

基本上,从接受美学的观点来说,「一个文学本文只有在被读者阅读的时候,才能产生一种响应」[18]

因此,读者如何面对《金瓶梅》一书,在接受方面便可能有各种不同层次的设想更何况,当小说评点者有意在阅读《金瓶梅》的同时,

透过评点以表达个人独到的阅读见解时,则「评点」随文刊刻所提供的读法,在批评视域的建构方面,不仅展示出评点者的叙事美学观点,同时也体现出评点者的道德评价和伦理意识,有其丰富的意涵值得深入探究

那么,张竹坡如何看待《金瓶梅》的创作属性?无疑是研究其批评观念和具体做法时必须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今观〈金瓶梅寓意说〉曰:

稗官者,寓言也其假捏一人,幻造一事,虽为风影之谈,亦必依山点石,借海扬波故《金瓶》一部,有名人物不下百数,为之寻端竟委,大半皆属寓言庶因物有名,托名摭事,以成此一百回曲曲折折之书(上册,页25

显然,张竹坡对于《金瓶梅》的接受,并非只是简单将小说本身当做一部「世情书」而已,而是认为小说叙述本身有其寓意,并隐藏于曲曲折折的微言之中,亟需理想读者通过人物和情节的细读来加以领会,但也强调不应过度诠释[19]

至于此一认识从何而来?自不能不从张竹坡对于读者做为接受主体的重视和要求说起

书影图片·东吴弄珠客序

(一)不知真正读书者,方能看《金瓶梅》

《金瓶梅》问世传钞之来,即因「诲淫」题材问题,招致毁誉参半的评价,历来读者褒贬不一

无可讳言,对于《金瓶梅》的阅读和接受,读者始终必须面对的首要课题就是有关「淫书」的评价问题

虽然有识文人在阅读接受中给予高度的赞赏,但对于是否应该正式出版,则仍不免有所犹豫[20]关于此一问题,东吴弄珠客〈金瓶梅序〉中即已对读者提出一番深切提醒:

余尝曰: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也[21]

东吴弄珠客对于《金瓶梅》刊刻成书后所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早已有所预见因此,在序文中即提出一套阅读和接受的道德尺度,无非冀望读者能审慎看待个人的阅读态度,强调「若有人识得此意,方许他读《金瓶梅》也」

而这样的观点,同样在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时,仍然存在着相同疑虑〈读法八十二〉曰:

然则《金瓶梅》是不可看之书也,我又何以批之以误世哉?不知我正以《金瓶》为不可不看之妙文,特为妇人必不可看之书,恐人自不知戒,而反以是咎《金瓶梅》,故先言之,不肯使《金瓶》受过也(上册,页56

究其原因,自然是与读者接受时的心态和立场息息相关

皋鹤堂本

不过从现存诸多文献中可见,有识文人读者的阅读姿态,显然不将眼光仅仅聚焦于「诲淫」书写问题之上,而是强调应从整体性观点审视《金瓶梅》的创作表现〈竹坡闲话〉曰:

《金瓶梅》何为而有此书也哉?曰:此仁人志士、孝子悌弟不得于时,上不能问诸天,下不能告诸人,悲愤鸣唈,而作秽言以泄其愤也……作者不幸,身遭其难,吐之不能,吞之不可,搔抓不得,悲号无益,借此以自泄其志可悲,其心可悯矣(上册,页22-23

由此可知,张竹坡对于《金瓶梅》编创作法的感受显得特别强烈,并且认为《金瓶梅》之作,乃作者展转以思之后的重要决定,以为「惟此不律,可以稍泄吾愤,是用借西门氏以发之」(〈竹坡闲话〉,上册,页22

而这样一种抒愤创作的见解,自然与张竹坡「迩来为穷愁所迫,炎凉所激」(〈竹坡闲话〉,上册,页24)的个人生命经历有所呼应,因而得以产生密切的连结[22]

至于要如何避免误读、不善读,以求能深切掌握《金瓶梅》作者的作意和作法?张竹坡在读法建构中,极力主张读者应立足于「作者」立场和姿态之上,方不致产生误读现象:

看《金瓶》,把他当事实看,便被他瞒过必把他当文章看,方不被他瞒过也(读法四十,上册,页50

将他当自己的文章读,是矣然又不如将他当自己才去经营的文章我先将心与之曲折算出,夫而后谓之不能瞒我,方是不能瞒我也(读法四十二,上册,页50

读《金瓶》,当知其用意处夫会得其处处所以用意处,方许他读《金瓶梅》,方许他自言读文字也(读法七十,上册,页54

在此,张竹坡再三声言,读《金瓶梅》必须视其文字为自己所写文章,方能真正了解文字处处用意之处[23]

有志作文者,更应移情于作者位置,在批评时以感同身受的方式为之代言〈读法八十二〉即曰:

故读《金瓶》者多,不善读《金瓶》者亦多予因不揣,乃急欲批以请教虽不敢谓能探作者之底里,然正因作者叫屈不歇,故不择狂瞽,代为争之且欲使有志作文者,同醒一醒长日睡魔,少补文家之法律也谁曰不宜?(上册,页57

在张竹坡看来,倘若读者只是将此妙文目为「淫书」,从而忽略作者用心,不免容易产生误读情形

影松轩本

为了解决读者误读的问题,张竹坡极力主张「善读」观点,并不断提醒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必须充分体会小说叙述的事实和细节[24]〈读法八十二〉曰:

《金瓶梅》写奸夫淫妇,贪官恶仆,帮闲娼妓,皆其通身力量,通身解脱,通身智慧,呕心呕血,写出异样妙文也

今止因自己目无双珠,遂悉令世间将此妙文目为淫书,置之高阁,使前人呕心呕血做这妙文──虽本自娱,实亦娱千百世之锦绣才子者──乃为俗人所掩,尽付流水,是谓人误《金瓶》(上册,页56

因此,张竹坡谨遵善读之法以探作者底里,在读法建构过程中,极力从「微言」的编创视角辩清《金瓶梅》的创作属性

又若以此为论,张竹坡对于读者的高度期待,正反映在个人做为善读者的具体批评表现之中,因而使得评点文字多有不同于流俗的解读看法,最终能够成立一家之言

整体而言,张竹坡以作者立场深体微言,意欲通过评点以「探作者之底里」、「少补文家之法律」,并且试图借批评《金瓶梅》以代替个人创作一部世情书,无疑使得整个评点理论体系的建构,充分展现出「演义」编创的创作思维

张竹坡评本

如前所言,《金瓶梅》的「诲淫」书写问题,自传钞问世以来即成为文人读者重视讨论的焦点

但不论结果如何,在张竹坡眼中,《金瓶梅》并非「淫书」一见,倒是十分明确[25]〈第一奇书非淫书论〉主张曰:

圣贤著书立言之意,固昭然于千古也今夫《金瓶梅》一书作者,亦是将《褰裳》、《风雨》、《萚兮》、《子衿》诸诗细为摹仿耳

夫微言之而文人知儆,显言之而流俗皆知不意世之看者,不以为惩劝之韦弦,反以为行乐之符节,所以目为淫书,不知淫者自见其为淫耳(上册,页32

而此一「非淫书」的观点的成立,在实际读法的建构中,张竹坡乃有意将之体现在读者阅读态度和能力的反省之上:

《金瓶梅》不可零星看,如零星,便止看其淫处也故必尽数日之间,一气看完,方知作者起伏层次,贯通气脉,为一线穿下来也(读法五十二,上册,页53

凡人谓《金瓶》是淫书者,想必止知看其淫处也若我看此书,纯是一部史公文字(读法五十三,上册,页53

《金瓶》必不可使不会做文的人读夫不会做文字人读,则真有如俗云:「读了《金瓶梅》也」会做文字的人读《金瓶》,纯是读《史记》(读法八十一,上册,页55

也因为如此,张竹坡批评《金瓶梅》之时,基本上读法和实际评点并不重视或刻意凸显诲淫书写的问题,因此所有评论可说都只是点到为止,未有进一步申言

〈第一奇书非淫书论〉即曰:

我的《金瓶梅》上洗淫乱而存孝悌,变账簿以作文章,直使《金瓶》一书冰消瓦解,则算小子劈《金瓶梅》原版亦何不可(上册,页32

正因为在「算小子劈《金瓶梅》原版」的批评观念主导下,张竹坡对于《金瓶梅》的曲折深意,更能从「演义」编创的视角发现和分析小说叙述在题旨、情思、章法、笔法等方面的独到之处

在张竹坡看来,读者若能从「作文」的角度领会文字的处处用意,便可发现《金瓶梅》「纯是一部史公文字」,淫书之见自然冰消瓦解

(二)纯是一部史公文字

承上所言,张竹坡在评点过程中,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解释观点,即《金瓶梅》是一部《史记》,彷若龙门史迁再世之文字

实际上,张竹坡对于《金瓶梅》的阅读感受,当如〈读法七十七〉概括所言:「《金瓶梅》到底有一种愤懑的气象然则《金瓶梅》断断是龙门再世」(上册,55

而这样的批评观点,可以说始终贯串于《金瓶梅》之中,有其不可忽视的思想表现严格来说,自明代中叶以来,小说评点家即多有以「拟史」观点进行批评的情形,张竹坡的主张自有其思想渊源[26]借蔡元放〈东周列国志序〉之言曰:

顾人多不能读史,而无人不能读稗官,稗官固亦史之支流,特更演绎其词耳善读稗官者,亦可进于读史,故古人不废

在史鉴功能的观念影响下,张竹坡实际上亦有意为《金瓶梅》张目,进而将之与司马迁因抒愤而撰作《史记》进行有意识连结,并给予极为高度评价,不无道理

新刻绣像本

关于如何评价《金瓶梅》一书,自是历来论者首要面对的课题同样地,这也是张竹坡在批评《金瓶梅》时极力响应的一个问题〈竹坡闲话〉曰:

自云含酸,不是撒泼,怀匕囊锤,以报其人,是亦一举乃作者自有志,耻作荆、聂,寓复仇之义于百回微言之中,谁为刀笔之利不杀人于千古哉!此所以有《金瓶梅》也(上册,页24

以张竹坡阅读感受而言,《金瓶梅》之作寓有「复仇」之义,乃以寓言、微言方式以表达个人内在沉痛之心,固有「奇酸」之叹〈苦孝说〉曰:

痛之不已,酿成奇酸,海枯石烂,其味深长是故含此酸者,不敢独立默坐苟独立默坐,则不知吾之身、吾之心、吾之骨肉,何以栗栗焉如刀斯割、如虫斯噬也悲夫!天下尚有一境,焉能使斯人悦耳目、娱心志,一安其身也哉?(上册,页30

因此,张竹坡对于《金瓶梅》作者为何创作此书的思考,主要是从「悲愤鸣唈,以作秽书」的观点解读小说作文之法,并强调作者出于生活真实的感受而创作,并非随意之作

当然,这其中所看重者,首要还是来自于穷愁抒愤之感:

作《金瓶梅》者,必曾于患难穷愁,人情世故,一一经历过,入世最深,方能为众脚色摹神也(读法五九,上册,页54

作《金瓶梅》,若果必待色色历遍才有此书,则《金瓶梅》又必做不成也何则?即如诸淫妇偷汉,种种不同,若必待身亲历而后知之,将何以经历哉?故知才子无所不通,专在一心也(读法六十,上册,页54

一心所通,实又真个现身一番,方说得一番然而其写诸淫妇,真乃各现淫妇人身,为人说法者也(读法六十一,上册,页54

在张竹坡看来,「发愤著书,一吐不平之鸣」乃《金瓶梅》重要的创作动机[27]在根本的意义上,《金瓶梅》之作,乃作者用以「安其身」的一种选择和做法,方能解其生命中的「奇酸」之痛

因此从「寓言」观点来说,《金瓶梅》文字所寄托的寓意,便显得饶富意味第七十回总批云:

甚矣!夫作书者必大不得于时势,方作寓言以垂世今止言一家,不及天下国家,何以见怨之深,而不能忘哉?故此回历叙运艮峰之赏,无谓诸奸臣之贪位慕禄,以一发胸中之恨也(下册,页953

在张竹坡眼中,作者通过个人阅历所见,最终才能在「一心所通」中将自我和才情寄托于创作之上为人说法之际,亦藉此一发胸中之愤恨

也唯有如此深刻的理解,才能以「入世最深」的姿态摹写人物,并注入深刻而强烈的情感,并一一体现于作文之法上

吉大本·第一奇书

至于应该如何掌握《金瓶梅》的章法,张竹坡强调要必须把握文章的「整体性」表现,才能对于小说叙述的起尽和经营有清楚的了解:

一百回是一百回,必须放开眼光作一回读,乃知其起尽处(读法三十八,上册,页50

一百回不是一日做出,却是一日一刻创成人想其创造之时,何以至于创成,便知其内许多起尽,费许多经营,许多穿插裁减也(读法三十九,上册,页50

从实际情形来看,《金瓶梅》中重要人物众多,且各成其传然而如何在西门庆家庭兴衰的时间进程之中加以摹神写照,并创造出立体化的有机结构,无疑有其布局上的难度

而这样的看法,同样体现在刘廷玑《在园杂志》对于《金瓶梅》的盛赞:「文心细如牛毛茧丝,凡写一人始终口吻酷肖到底掩卷读之,但道数语,便能默会为何人结构铺张,针线缜密,一字不漏,又岂寻常笔墨可到者」[28]

《在园杂志》

所以,张竹坡以《史记》作为参照对象,一方面重视小说叙述的微言寓意和阳秋笔法;另一方面则是对于《金瓶梅》作文之法给予相当高度的评价:

《金瓶梅》是一部《史记》然而《史记》有独传,有合传,却是分开做的《金瓶梅》却是一百回共成一传,而千百人总合一传,内却有断断续续,各人自有一传,固知作《金瓶》者必能作《史记》也(读法三四,上册,页49

《史记》中有年表,《金瓶》中亦有时日也……一串铃,可以排头数去而偏又能使看者五色迷目,真有如捱着一日日过去也此为神妙之笔嘻,技至此亦化矣哉!真千古至文,吾不敢以小说目之也(读法三十七,上册,页50

由此可知,张竹坡在细读《金瓶梅》时,乃清楚掌握作文之法,并且能深体作者之心,直认为「《金瓶》却全得《史记》之妙」(读法三十五,上册,49

以今观之,张竹坡在细读过程中,十分用心解读文字曲折之意,故能成一篇评点文字,实非一时半刻所写下的随意之作:

盖作者必于世,亦有大不得已之事如史公之下蚕室,孙子之刖双足,乃一腔愤懑而作此书言身已辱矣,惟存此牢骚不平之言于世,以为后有知心,当悲我之辱身屈志,而负才沦落于污泥也且其受辱,必为人所误,故深恨友生,追思兄弟,而作热结、冷遇之文

且必因泄机之故受辱,故有倪秀才、温秀才之串通等事,而点出机不密则祸成之语,必误信人言,又有吃人哄怕之言信乎作者为史公之忍辱著书,岂如寻常小说家之漫肆空谈也哉!(第七回总批,上册,页98

作者纯以神工鬼斧之笔行文,故曲曲折折,直令看者迷目,而不令其窥彼金针之一度吾故曰:纯是龙门文字每于此等文字,使我悉心其中,曲曲折折,为之出入其起尽何异入五岳三岛,尽览奇胜?我心乐此,不为疲也(读法四十八,页79

基本上,张竹坡评点所展现演义编创思维,乃立足于在「史公忍辱著书」的比喻意义上展开,正因为以作者之心待之,方能在千百化身之中,掌握人物行动和形象的本质,一一在传神写照中「各尽人情」

本衙本·第一奇书

张竹坡

正因为如此,刘廷玑对于张竹坡批评所提供的阅读金针,可谓极为欣赏

整体而言,当张竹坡有意识地将《金瓶梅》与司马迁撰作《史记》相提并论之时,不仅仅在心领神会中肯定了《金瓶梅》的书写表现,同时也从「我自做我的金瓶梅」的主张中,积极表达了个人藉批评以抒愤的内在情怀

如此一来,方能以作者之姿,在评点过程中展演独特的情感体验、思想观念和审美理想,在在显示出对于《金瓶梅》的高度接受和评价

*本文係105年度科技部補助專題研究計畫〈多音「演義」:《金瓶梅》三家評點研究》〉(MOST 105-2410-H-003-126-)之部分研究成果初稿宣讀於淡江大學中國文學學系主辦之「第十五屆『文學與美學:文學研究的當代新視域』國際學術研討會」(新北市:淡江大學,2017年1月12-13日)

[1]目前有關張竹坡研究最為全面且完整者,當屬大陸學者吳敢先生,可參吳敢:《張竹坡與《金瓶梅》》(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年)

[2]關於《金瓶梅》的版本系統有三:一是明代萬曆年間刊《新刻金瓶梅詞話》,一是明代崇禎年間刊《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一是清代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此一版本所根據的底本則是崇禎年間刊《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自第一奇書本問世之後,隨即成為有清一代最為流行和普及的版本現存張竹坡評本存在兩種系統:黃霖研究指出:「現存張評本《金瓶梅》有兩種系統:一種是多《凡例》、《冷熱金針》、《第一奇書非淫書論》三篇附論而無回評,另一種是有回評而少三篇附論」見黃霖:〈張竹坡及其《金瓶梅》評本〉,收於《中國古典文學叢考》第一輯(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5年7月)黃霖認為第一種最接近於原本,不過王汝梅對於前述看法表示存疑王汝梅研究指出:「張評康熙本今存兩種:甲種本扉頁題『本衙藏版翻刻必究』,有回前評(藏吉林大學圖書館,大連圖書館)乙種本,與上書同版不帶回前評,只是在裝訂時未裝入回前評(藏首都圖書館)以張評康熙本甲、乙兩種為祖本,產生出第一奇書兩個系列的翻刻本:有回前評語本(影松軒本,四大奇書第四種本等),無回前評語本(在茲堂本、皋鶴草堂梓行本等)」見王汝梅:〈《金瓶梅》評點本的整理與出版〉,《讀書》2010年第10期,頁158現有版本中,究竟何者屬於/接近原本或祖刻本,尚難於定論但不論如何,清代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刊刻《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仍是目前所見最早刻本,當無庸置疑本文所採用版本係〔明〕蘭陵笑笑生著,王汝梅校注:《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上冊、下冊)(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1年)所引批評文字皆出於此,僅於註明出處、冊數和頁數,不另贅註

[3]關於《金瓶梅》詮釋的歷史性考察,可參李梁淑:《《金瓶梅》詮評史研究》(臺北:臺灣學生書局,2014年)張明遠:《《金瓶梅》詮釋史論》(濟南:山東大學博士論文,2010年)

[4]根據王汝梅研究指出:「本衙藏板翻刻必究」本,行款、版式、書名頁、牌記與吉林大學圖書館藏本大致相同,粗看容易判定為同板,但是細緻考察,可發現相異之處此版本為皇族世家藏書,卷首蓋有恭親王藏書章在總評《寓意說》「千秋萬歲,此恨綿綿,悠悠蒼天,曷其有極,悲哉,悲哉!」之後多出二百二十七字,即:「作者之意,曲如文螺,細如頭髮,不謂後古有一竹坡為之細細點出,作者于九泉下當滴淚以謝竹坡竹坡又當酹酒以白天下錦繡才子,如我所說,豈非使作者之意,彰明較著也乎竹坡彭城人,十五而孤,於今十載,流離風塵,諸苦備曆,遊倦歸來向日所為密邇知交,今日皆成陌路細思床頭金盡之語忽忽不樂,偶睹金瓶起首雲,親朋白眼,面目含酸,便是淩雲志氣,分外消磨,不禁為之淚落如豆乃拍案曰:有是哉,冷熱真假,不我欺也,乃發心於乙亥正月人日批起,至本月廿七日告成其中頗多草草然予亦信其眼照古人用意處,為傳其金針大意雲爾緣作寓意說,以弁於前」至今所見張評本早期刻本、翻刻本均無此段文字此段文字,最已排印於〔明〕蘭陵笑笑生著,王汝梅校注:《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94年10月版),公諸於今世讀者

[5]署名李漁〈古本三國志序〉:「昔弇州先生有宇宙四大奇書之目:曰《史記》也,《南華》也,《水滸》與《西廂》也馮夢龍亦有四大奇書之目:曰《三國》也,《水滸》也,《西遊》也與《金瓶梅》也兩人之論各異愚謂書之奇,當從其類《水滸》在小說家,與經史不類《西廂》係詞曲,與小說又不類今將從其類以配其奇,則馮說為近是」此說可備參考

[6]轉引自吳敢:《張竹坡與《金瓶梅》》,頁247

[7]見黃霖編:《金瓶梅資料彙編》(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頁253

[8]〔清〕張潮輯:《虞初新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凡例〉

[9]有關清初評點評改合一現象的討論,可參譚帆:〈「四大奇書──明代小說經典之生成〉,收於王璦玲、胡曉真主編:《經典轉化與明清敘事文學》(臺北:聯經出版公司,2009年)向芃、蔣玉斌:〈清初小說評點中評改合一現象〉,《貴州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頁68-72

[10]譚帆將小說評點者分為三種類型,一是文人型,二是書商型,三是綜合型參氏著:《中國小說評點研究》(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1年),頁87

[11]譚帆指出:「小說評點的文本價值是指評點者對小說文本所作出的增飾、改訂等藝術再創造活動,從而使評點本獲得了自身獨立的版本價值和文學價值」參氏著:〈中國古代小說評點的文本價值〉,《學術月刊》1996年第12期,頁98

[12]﹝德﹞沃爾夫岡‧伊瑟爾著,金元浦、周寧譯:《閱讀活動──審美反應理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頁181

[13]吳敢指出:「張竹坡的《金瓶梅》評點,方式方法雖多淵源于毛氏父子、金聖歎,其藝術評點,至少有三點是他首創: 其一,書首專論,中國小說理論自此健全了自己的組織結構體系其二,新立了不少名目,總結了因《金瓶梅》出現所豐富了的小說藝術其三,緊緊把握《金瓶梅》的美學風貌,以『市井文字』總括其成,在中國小說批評史上因此高枝獨佔特別是第三點,前張竹坡的中國小說理論家均未如此入眼落筆」見氏著:〈《金瓶梅》評點綜論〉,《明清小說研究》2013年第3期,頁12

[14]歷來對於張竹坡及其《金瓶梅》評點的探討,實已累績相當豐富的研究成果,舉凡張竹坡生平事略研究,張竹坡評本研究,張竹坡小說思想和小說理論研究,張竹坡在中國小說理論史上的地位和評價等等,皆能夠得到深入的抉發,並在極大程度上肯定了張竹坡小說批評理論的價值和成就不過,本文對於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的探討,意不在於重複前人研究論點,而是試圖轉換研究視角,以求能深入探究其批評意識和實際作法的聯繫

[15]有關「演義」作為一種文類∕文體的編創概念的討論,可參李志宏:《「演義」──明代四大奇書敘事研究》(臺北:大安出版社,2011 年)

[16]轉引自朱一玄、劉毓忱編:《三國演義資料彙編》(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2年),頁253

[17]轉引自朱一玄、劉毓忱編:《西遊記資料彙編》(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2年),頁398-399

[18]﹝德﹞沃爾夫岡‧伊瑟爾著,金元浦、周寧譯:《閱讀活動──審美反應理論》,〈前言〉,頁1

[19]當然,張竹坡視《金瓶梅》為寓言,卻不主張以索隱方式考證小說人物和事件,強說感慨之意〈讀法三十六〉曰:「作小說者概不留名,以其各有寓意,或暗指某人而作夫作者既用隱惡揚善之筆,不存其人之姓名,並不露自己之姓名,乃後人必欲為之尋端競委,說出名姓何哉?何其刻薄為懷也!且傳聞之說,大都穿鑿,不可深信總之,作者無感慨,亦必不著書,一言盡之矣其所欲說知人,即現在其書內彼有感慨者反不忍明言,我沒感慨者,反必欲指出,真沒搭撒、沒要緊也」

[20]〔明〕沈德符在《萬曆野獲編》卷四曰:「袁中郎《觴政》以《金瓶梅》配《水滸傳》為外典,予恨未得見丙午,遇中郎京邸,問曾有全帙否?曰:第睹數卷,甚奇快今惟麻城劉涎白承禧家有全本,蓋從其妻家徐文貞錄得者又三年,小修上公車,以攜有其書,因與借抄挈歸吾友馮夢龍見之驚喜,慫恿書坊以重價購刻馬仲良時榷吳關,亦勸予應梓人之求,可以療飢予曰:此等書必遂有人板行,但一刻則家傳戶到,壞人心術,他日閻羅究詰始禍,何辭置對,吾豈以刀錐博泥犁哉?仲良大以為然,遂固篋之未幾時,而吳中懸之國門矣」轉引自黃霖編:《金瓶梅資料彙編》,頁230

[21]齊煙、汝梅校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香港: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1998年)

[22]張竹坡傳〈烏思記〉曰:「至於人情反覆,世事滄桑,若黃河之波,變幻無測;如青天之雲,起滅無常噫!予小子久如出林松杉,孤立於人世矣」轉引自吳敢:《張竹坡與《金瓶梅》研究》,頁245

[23]此一視小說為文章的看法,乃明清小說評點的一項重要主張參陳才訓:〈文章學視野下的明清小說評點〉,《求是學刊》37:2(2010.3),頁110-117張永葳:〈「看小說如看一篇長文字」──明清小說讀法對文章讀法的依循〉30:3(2012.6),頁30-35

[24]此一「善讀」觀點,基本繼承晚明以降小說閱讀觀和崇禎本評點而來,如崇禎本第二回眉批曰:「摹寫展轉處,正是人情之所必至,此作者之精神所在也若詆其繁而欲損一字者,不善讀書者也」見齊煙、汝梅校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頁39

[25]張竹坡肯定《金瓶梅》是一部世情書而非淫書的觀點,並非新見,大抵仍承繼前人批評和崇禎本批語觀點而來

[26]相關論述,可參孫書磊:〈論清代小說批評中史學意識的蛻變〉,《齊魯學刊》1988年第5期,頁38-43石麟:〈古代小說的史鑒功能和勸戒功能──中國古代小說評點派研究二題〉,《湖北師範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4:1(2004),頁16-21陳心浩:〈試論明清小說評點中的擬史批評〉,《社會科學戰線》2009年第7期,頁158-160張金梅:〈史家筆法作為中國古代評點的話語建構〉,《集美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5:2(2012.4),頁89-94

[27]明代中晚期以來,小說這一文學樣式作為士人傾瀉憤懣、排遣不滿的形式,有其相應的歷史文化語境相關分析,參陳美琳、李忠明:《中國古代小說的主題與敘事結構》(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00年)蔣玉斌:《明代中晚期小說與士人心態》(重慶: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10年)紀德君:〈明清時期文人小說家「發憤著書」縱觀〉,《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0:9(2011.9),頁72-77張竹坡以「發憤著書」論《金瓶梅》創作動機,大體上即繼承了前人的批評觀點,而另有發揮

[28]見黃霖編:《金瓶梅資料彙編》,頁253

文章作者单位:台湾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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