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霖:关于《金瓶梅》传世的第一个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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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
今读周钧韬先生在《金学界》上发的《<金瓶梅>传世的第一个信息——袁中郎致董思白书考辨》一文,谈及他在《苏州大学学报》1985年第3期上发表的一篇文章,考定《金瓶梅》传世的第一个信息是在万历二十三年,而我当时对他的文章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见1989年出版的《金瓶梅考论》),认为以往的结论(即万历二十四年)不能推翻
如今周先生似乎是要答辩,但又说重新刊布此文我粗略地对照了一下,题目是相同的,文章的前后增加了一些内容,在个别的地方作了一些文字上的修改,而其核心部分似乎没有大变
我觉得,我们所用的材料几乎是相同的,关键在于如何理解袁中郎与陶石蒉的有关诗文:陶石蒉来吴两次,其游洞庭山究竟是一次还是两次?正如周先生说的:这个问题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还是讨论清楚为好
但苦于我现在也无暇去找新的材料,就将旧文重发一次,以供周先生与同好讨论
19856月徐州召开的国内首届《金瓶梅》学术讨论会上,周钧韬同志对袁中郎在《锦帆集·董思白》中透露的《金瓶梅》传世的第一个信息的时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目前国内外学者将此肯定为万历二十四年(1596)的结论是错误的,当为万历二十三年(1595)的深秋季节
我因病未能与会,读了有关报道后确实为他的大胆探索精神所感动,可是后来读了他在《苏州大学学报》1985年第3期上发表的《<金瓶梅>传世的第一个信息》一文之后,觉得他的论证颇有问题,以往的结论不能推翻
由于这个问题对于探求《金瓶梅》的成书、作者及思想意义的评价等颇为重要,故决定略陈管见于下,以就教于钧韬同志与诸位同好

1985年首届《金瓶梅》学术讨论会代表合影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锦帆集·董思白》一信的全文如下: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一月前,石篑见过,剧谭五日已乃放舟五湖,观七十二峰绝胜处游竟复返衙斋,摩霄极地,无所不谈,病魔为之少却,独恨坐无思白兄耳(一本作独恨李伯时耳)
《金瓶梅》从何得来?伏枕略观,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后段在何处,抄竟当于何处倒换幸一的示

目前,国内外《金瓶梅》研究者和袁中郎研究者一般都认为此信写于万历二十四年十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其理由正如魏子云先生在《金瓶梅的问世与演变》中说的:这年陶望龄(石篑)曾于九月二十四日到苏州,与袁中郎游谈多日此事,陶望龄在所写的《游洞庭山记》的序文中,记有年月,是万历二十四年十月可以对证上袁氏的这封信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关于陶石篑的《游洞庭山记》的序文,是这样写的: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岁乙未,予再以告归,道金阊友人袁中郎为吴令饮中,语及后会,时方食桔,曰:予俟此熟当来游洞庭明年夏秋中,中郎书再至,申前约,而小园中橙桔亦渐黄绿矣遂以九月之望发山阴,弟君奭、侄尔质、曹生伯通、武林僧真鉴皆从
丁巳抵苏,上开元寺,中郎方卧疾新愈,谈于榻之右者三日壬戌始渡胥口,绝湖八十里,登西山宿包山寺癸亥步游……,甲子取径……,乙丑游……,丙寅东北风大作,明日雨,又明日大雾……,明日登……,始涉湖而返,距其往七日矣……

万历本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袁、陶这两则记载本来是清楚的,合拍的,可是钧韬同志认为魏子云先生没看清楚陶石篑所记的这次访游,与袁中郎致董思白书所说的游谈,完全是两码事怎么会是两码事呢?钧韬同志说: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从陶氏《游洞庭山记》可知,陶与袁会见有两次(当时袁中郎任吴县县令),一次是万历二十三年乙未秋,袁中郎到任的那一年,陶氏路经吴县,他们是否一起游了洞庭,陶氏没有说
另一次是万历二十四年丙申九月,陶氏明说,中郎方卧疾新愈,谈于榻之右者三日,壬戌日起游洞庭西山达七天之久,未及中郎一词,可见中郎并没有陪陶氏同游这样矛盾就出现了
中郎致董思白书言明,他和陶氏谈了五天后同游洞庭而从陶氏《记》中看出,他们只谈了三日,以后中郎并没有陪他们同游洞庭
从这个矛盾中,笔者依稀想见,中郎致董书中提到,与陶氏同游洞庭,是万历二十三年秋的事;而陶氏《记》所记的是万历二十四年九月的事,这一次中郎没有陪同笔者查检了袁氏的诗文,证明这个推测是有根据的

这里,钧韬同志实际上提出了两个矛盾: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一、中郎言明和陶氏同游洞庭,而陶氏却说中郎并没有陪他们同游洞庭;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二、中郎言明和陶氏谈了五天,而陶氏则说只谈了三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015.html

从而他认为陶望龄两次来吴两次都游了洞庭:

一次是万历二十三年秋,中郎与陶氏同游,中郎《董思白》所述的一次;

另一次是万历二十四年九月,中郎没有陪同前往,即石篑《游洞庭山记》所述的一次

这样,两文所述的游洞庭完全是两码事,袁中郎《董思白》所述的乃在万历二十三年,因此《金瓶梅》抄本传世的第一个信息,出现在万历二十三年(1595)的深秋季节

周钧韬 著

其实,细察袁氏《董思白》与陶氏《游洞庭山记》两文并不存在着上述矛盾

钧韬同志之所以认为有矛盾,完全是由于没有看清楚这两则文字所造成的:

一、袁中郎的《董思白》根本没有说过与陶石篑同游洞庭

此函开头以石篑为主语,一直贯到无所不谈句,并未夹带中郎

中郎此时害病在家,先听陶来吴剧谭五日,陶等游竟后又来无所不谈,袁乃病魔为之少却

此与袁中郎同时所作《陶石篑兄弟远来见访,诗以别之》一诗所述先为五日辞、归来为我言完全相合,与陶石篑《游洞庭山记》没说中郎陪他们同游也相合

二、陶氏《游洞庭山记》与袁氏《陶石篑兄弟远来见访,诗以别之》中的三日,乃虚指多日,这在古汉语中是常见的

袁诗中元旨穷三日一句若写成穷五日,与紧接着的五日辞一句显然重复不雅

而陶氏《游洞庭山记》一文更清楚地表明此三日实际上是五日请看陶氏说:

丁巳抵苏,上开元寺,中郎方卧疾新愈,谈于榻之右者三日壬戌始渡胥口……

从丁巳到壬戌几天呢?中间隔戊午、己未、庚申、辛酉四日,加起来不是正五天吗?因此,陶氏所说谈于榻之右者三日,实际上是谈了五日,与袁氏说剧谭五日,并不矛盾,完全一致

黄霖 编

三、陶石篑的《游洞庭山记》只说明他游过一次洞庭

乙未岁(万历二十三年)食桔时节,他与中郎相约明年再会日期时说:予俟此熟当来游洞庭当来而非再来,语意甚明此年未尝游洞庭

再查及有关陶石篑的记载如《列朝诗集小传》等,均说他一登洞庭,未有两游洞庭之说

四、袁中郎《西洞庭》一文也未说与石篑同游此文乃万历二十四年追忆两年来宦民之游的一组游记文章中的一篇

若中郎与石篑同游,一般会在文中点明,如《上方》篇云:乙未秋杪曾与小修、江进之登峰看月,《阴澄湖》篇云:丙申六月,与顾靖甫放舟湖心等

而《西洞庭》明说:余居山凡两日,不及他人至于文中所述陶周望(石篑)曰‘余登包山’四句,乃为中郎行文时的引用文字,当为万历二十四年袁中郎据陶石篑‘游竟复返衙斋’无所不谈和出示《游洞庭山记》后所得

《西洞庭》小修编校本在这段文字下还有因出所著行记以示云云一段文字,就确切地证明了这点

因此,袁中郎的《西洞庭》一文,根本不能证明袁、陶两人于万历二十三年有一起同游过洞庭的事情

黄 霖 著

五、袁中郎《董思白》所云病魔为之少却,伏枕略观,陶石篑《游洞庭山记》云:中郎方卧疾新愈,谈于榻之右者三日,均说明中郎此时正在害病

熟悉中郎的人都知道,他于万历二十四年八月十三日骤得疟病,十月初稍有好转,不久即旧病复发,病势连绵,达五阅月

而万历二十三年夏秋间,中郎身体尚健,故这两篇作品当均作于万历二十四年而非二十三年

总之,袁中郎于万历二十三年至二十四年宦吴期间,陶石篑尽管来过两次,但陶游洞庭只是万历二十四年一次,即袁中郎《董思白》与陶石篑《游洞庭山记》共同所述的一次,而根本不存在袁、陶两人于万历二十三年同游洞庭的事情

因此,袁中郎在《董思白》中透露《金瓶梅》传世抄本的第一个信息,还是在万历二十四年十月,而不是在万历二十三年深秋

本文作者 黄 霖 教授

文章作者单位:复旦大学

刊于《金瓶梅考论》,复旦大学出版社, 1989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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