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培:《金瓶梅》武大郎家庭生活叙事与明代文学中的市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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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金瓶梅》中的武大郎是市井社会底层小经纪人的代表,小说叙述了武大郎的市民生活,具体包括炊饼买卖、清河房价、亲子关系、市民葬礼等方面

文学视角下的市民生活,儒家的伦理法则在这里变得很粗暴,不讲亲子关系、艰难维持生计其叙述在小说中被边缘化,实际上并没有得到时代的关注

关键词:《金瓶梅》;武大郎;炊饼买卖;亲子关系;火葬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05.html

金瓶梅》文本中主要展现了山东清河县的市民社会生活
清河县是码头城市,历史上的清河县在商品经济的发展方面表现地比较突出,是一个比较繁荣的城市,文本中的清河也是如此,西门庆的诸多货运买卖都是经由清河码头运营,从清河到北京城航运也是小说中所多次写到出行方式
码头的存在让清河县的市民社会非常活跃,县城中的小经纪人很多,他们的生活现状也以文学的方式得到很具体的呈现,其中武大郎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在清河县的商人中,武大郎出现在最底层,做炊饼买卖,生存艰难,且存在随时被剥夺所有的可能,与他相对的是西门庆,处在最上层,亦官亦商,把持县城的主要权利和财富
在小说里,武大郎和西门庆处在对峙关系中,但并非经济上的对峙,县城中像武大郎一样的底层经纪人都按部就班稳定地活着
像西门庆这样的上层在更新换代,但像武大郎这样的底层却更新换代地很缓慢,在商业方面,他们之间没有太大都影响,相反,像武大郎这样都小经纪人为县城居民提供了各种吃穿住行的需要
关于武大郎作为清河县市民的具体生存状态,这里有三个方面需要关注:武大郎的炊饼买卖、武大郎家庭亲子关系、武大郎的火葬
作为世情小说,《金瓶梅》对武大郎生活的叙述比《水浒传》更详细,武大郎是作为市民社会边缘人物出现的,而不是传奇故事的配角,所呈现出来的生存状态更有现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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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作为小经纪人的武大郎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05.html

武大郎是清河县城城中的小经纪人,他一直卖炊饼[①]
《小说词语汇释》解释炊饼为一种蒸饼,蒸饼一词频繁地出现在《金瓶梅》中,如第31回玉米面玫瑰果馅蒸饼儿[②],给奶娘吃的, 第35回一盘蒸饼, 贲四吃第,第67回 玫瑰鹅油烫面蒸饼,西门庆吃的
薛姑子的丈夫也是卖蒸饼的,原来这薛姑子不是从幼出家的,少年间曾嫁丈夫,在广成寺前卖蒸饼儿生理(58回)
小说还用白面蒸饼形容爱月的私处,犹如白面蒸饼一般,柔嫩可爱(59回),侧面说明蒸饼的特点可见蒸饼在这个地方是非常常见、实用频繁的一种主食,种类很多,身份不同吃不同类型的蒸饼
但有小说没有一处用炊饼代替过蒸饼,武大郎死后也没有出现过炊饼一词,或者二者之间还是存在区别,武大郎卖的炊饼在食用上并没有蒸饼那么普遍,这可能是武大郎卖炊饼总是亏本的原因
对武大郎来说,炊饼的买卖很难做小说中只说到张大户经常照看他的生意,西门庆因为潘金莲的关系也口头说过要买
武大郎每天从早到晚地卖炊饼,武大每日自挑炊饼担儿出去,卖到晚方归,但他的买卖总是折本,从紫石街搬到张大户家,就是因为那消半年光景,又消折了资本,所以武大家的生活一直是过活而已
在清河县城像武大郎一样的小商贩很多,卖熟食的、卖衣服的、卖瓜子的、打首饰的、磨镜子的等,小说也略有涉及,
比如第50回讲到磨镜叟,只听见远远一个老头儿,斯琅琅摇着惊闺叶过来,来安大大小小拿了八面镜子让他磨,一共给了50文钱
磨镜叟拿着钱,哭诉家庭不幸,又得了半腿腊肉、两个饼锭、二升小米、两个酱瓜,这些东西的价值已经超过了50文,可见有些小生意人并不是单纯地做买卖,这也是武大郎的炊饼生意总是做不好的原因
武大郎收入微薄,他的住所也一直更换,由此清河县的房价很值得一提
武大郎在家乡阳谷县有房子,因为饥荒卖掉了,但是来到清河县后他再也没有买得起房子,在清河县,他从紫石街搬到张大户家,又搬回紫石街,一直是租房子住,很明显靠卖炊饼是买不起清河县房子的
清河县房子的价钱如何呢?武大郎最后搬到县前街,买了一座小房子,这座房子是潘金莲卖掉首饰凑了十数两银子,买了县门前楼,上下两层,四间房屋,这样的房子十几两银子
再看常时节买的房子,常时节也在西门庆所谓十兄弟之中,他是西门庆的帮闲,但并不得意,他家里经常揭不开锅,自己也买不起房子,西门庆给了他50两银子,买房子花了35两银子,门面两间,二层,大小四间(59回)
再看韩道国家的买的房子,120两买了狮子街的房子,钱主要靠的是西门庆,
不料西门庆外边又刮剌上了王六儿,替他狮子街石桥东边,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了一所房屋居住门面两间,到底四层,一层做客位,一层供养佛像祖先,一层做住房,一层做厨房
这座院子的大小基本是常时节的两倍,但价钱近四倍,而花子虚在狮子街的房子花了250两,可知清河县狮子街的房价要贵
西门庆改建房子的时候,预算500两,最后李瓶儿给他凑了500两,改建房子是买一座院子价格的两倍
可知清河县的房价差距很大,院子比街边小楼要贵,对于武大郎这样的小经纪人来说,即使买最便宜的房子,也几乎不可能
而武大郎阳谷县的房子卖掉后没能继续在清河县买,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清河房价可能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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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清小说中经常出现这样的故事:
一个小经纪者,靠着自己的诚信累积出巨额财产,比如《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秦重,秦重生活在杭州,他每天赊油来卖,每天除去成本和花销,能攒几文到几十文不等,
秦重生活非常节俭,做买卖厚道,几乎打败了所有竞争者,如此他一年多下来攒了十六两银子,按照这个收入,他一年就可以在清河县买到一个二层小楼,显然这个收入与武大郎比是天壤之别
当然这里面有一些现实的因素,比如清河县和杭州城消费水平不同、炊饼和油的需求量不同等,但这都不是叙述者所关心的问题,
《卖油郎独占花魁》虽然是话本小说,但它的叙述带有强烈的传奇色彩,故事发展以人物道德品质为基础而展开,现实则被忽略掉了
武大郎作为县城中的一个小经纪人,他的经营状态不佳,炊饼在清河县并不好卖,这让武大郎的生活很拮据,勉强维持生计
这基本是明代明代市民社会底层经纪人的生存现状

二、武大郎家庭中的亲子关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05.html

《金瓶梅》中的武大郎组成过两个家庭,一个是和原配、女儿迎儿,这个家庭维持了十余年的时间,另一个是和潘金莲、迎儿,这个家庭维持的时间没有明确交代,推算大概一年左右
武松和武大兄弟分居,以打虎英雄身份回来后,又和武大郎一起生活了短暂的时间
这个家庭中的亲子关系看上去是很冷漠的说是《金瓶梅》这部世情小说所呈现出来的亲子关系的典型代表
亲子关系在中国古代并不是以尊重个体为前提来讨论,而是从道德评价的角度出发被讨论
总体来说,中国古代家庭中的亲子关系体现的是儒家思想中的亲子观,儒家亲子观的核心是孝
《大学》: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父慈子孝是古代亲子关系的最高境界,其中子孝又是重点
对于古人而言,这里的子虽然包括儿女,但是因为女性在古代没有话语权,所以即使不从亲子关系出发,父亲对女儿同样拥有绝对的权利,而母亲对子女的权利往往是借由父亲来实现的
由此来看武大一家的亲子关系,这主要是以迎儿为中心来讨论,同时附加讨论武松与武大、武松与迎儿的关系
在武大的原配家庭中,父女、母女关系并没有被讲述,但是武松与武大的关系有一些内容,比如万历本《金瓶梅》完全复制了《水浒传》中的叙述,因为武松好惹事,兄弟已经分居,武大郎从阳谷县搬到清河县,是卖掉了祖产的,
那就是说武松在家产方面什么的都没有,按照儒家的观念,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但是在武大郎这样的市民家庭并没有能力还维护这个观念,家庭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武大郎就是认为武松的好惹事已经威胁到了他的人身安全,所以兄弟别居
在武大郎的第二个家庭中,武松以英雄及县衙都头大身份回归了,在这个家庭里,潘金莲自称长嫂为母,读者自然明白其别有用心,
至于武大的欢天喜地是否纯粹,这到也并没有必要去深究,实际上读者只看到武松一直很惦记武大
由此也可以看到崇祯本《金瓶梅》在改编中的细致与合理,这个版本并没有说武大和武松兄弟别居,这样关系的设定,为后面的兄弟相逢时的情感表现埋下了很好的伏笔
从迎儿的角度更容易看到这个市民家庭中的亲子关系
在迎儿生母未死之时,一家三口关系如何没有交代,其母死后,武大和迎儿父女的生活状态是过活,在潘金莲成为迎儿的继母之后,亲子关系被明确地讲述出来了
从潘金莲的角度来看,迎儿只是一个婢女,并且只是一个粗使丫头,她对待迎儿就像对待后来的秋菊一样
潘金莲对武松这样说:虽然有这小丫头迎儿,奴家见他拿东拿西,蹀里蹀斜,也不靠他
迎儿在家做一切家务事:小女迎儿拿茶只见迎儿小女早暖了一注酒来叫迎儿收拾了碟盏家伙
吩咐迎儿热下水,伺候要洗澡妇人教迎儿执壶斟一杯与西门庆
潘金莲对迎儿的态度一直很冷酷:若不听我说,打下你个小贱人下截来
小贱人,你不对我说,与了他水吃,都在你身上!
眼看着就是个牢头祸根淫妇!
把这小妮子跣剥去身上衣服,拿马鞭子打了二三十下,打的妮子杀猪般也似叫
那妮子真个舒着脸,被妇人尖指甲掐了两道血口子,才饶了他
他们家的生活状态是:三口儿同吃了饭,三口儿指的是武大、潘金莲、武松,迎儿只在厨房,
这是迎儿在武大的第二个家庭中的生活状态,对于这种状态,武大郎的态度是如何呢?
实际上,武大和武松对于迎儿被认定的婢女身份,都没有异议
武大对于潘金莲怎样对待迎儿很清楚,他跟郓哥这样说:我先妻丢下个女孩儿,朝打暮骂,不与饭吃,这两日有些精神错乱,见了我,不做欢喜
平时打骂武大郎不管,因为潘金莲偷情,迎儿很害怕,武大郎只是奇怪,父亲在家,但迎儿经常挨饿,每天只在厨房呆着,父女关系是比较冷的,
由此就可以理解武大郎卧床不起的时候,迎儿被潘金莲挟制,真的连一口水也不去给她的父亲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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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一下叔侄关系,武松回到武大家就没有注意到迎儿,而武大也没有让迎儿来认这个叔叔
武松出差回来到武大家,情景是这样的:
武松走到哥哥门前,揭起帘子,探身入来,看见小女迎儿在楼穿廊下撵线叫声哥哥也不应,叫声嫂嫂也不应
向前便问迎儿那迎儿见他叔叔来,吓的不敢言语武松道:‘你爹娘往那里去了?’
武松对迎儿的漠视还不只表现于此,在他杀了潘金莲后,
那时有初更时分,倒扣迎儿在屋里迎儿道:‘叔叔,我害怕!’武松道:‘孩儿,我顾不得你了’
迎儿在家里面对的场景是潘金莲被割下了头、剜出了心肝五脏的尸体,叔侄关系到这里可以说是非常残忍
迎儿是出生在武大郎这样的小经纪人家庭中的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她的将来必然是为人婢女
少年女子被买卖在明清小说中经常出现,迎儿则让读者看到了一个女孩子被买卖之前的生活现状的一种
显然,儒家亲子观念在武大郎这样的家庭中完全演化为家长对子女的绝对权利,加之女性的个人权利问题,所以迎儿生下来就是婢女的命运,
这是她的家庭给她定位的,在这个家庭里,她遭遇了丧母、被后母凌虐、目睹后母偷情杀父的全过程、被随意丢给一个街坊、目睹叔叔杀人、被叔叔抛弃,最后也被叙述者抛弃,迎儿最后一次出现就是被反扣在门里说很害怕的情景,
实际上迎儿只是在《金瓶梅》的评点本中得到了张竹坡的一点同情,这更充分地呈现了《金瓶梅》这个社民社会中的的亲子关系,
它是冷漠的,也是完全依附于个人欲望的,迎儿只不过是这个家庭中每一个人的附属品,她只能是被用来满足大家的各种需求,并且随时可能被抛弃
由此联想至道家提倡的自然的亲子观,庄子就说: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③]
《金瓶梅》中的亲子关系的确是非常自然,但它又过于原始,只剩下欲望的气息,完全丧失了情感,这一点在小说中的体现很普遍
《金瓶梅》中西门庆和他的女儿西门大姐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这是西门庆的家庭和陈经济家庭之前的关系,其中金钱与乱伦的意味非常浓重
王婆与他的儿子王潮,王潮游荡在外,并不顾及王婆,而王婆也并不在意王潮的死活,她的身后事一直是自己积极准备
《西门庆》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家庭是韩道国的家,这是一个父慈子孝、夫唱妇随的家庭,女儿韩爱姐到京城做偏房,丢的王六儿在家,前出后空,整哭了两三日,但是这个家庭的价值观却是非常扭曲的,
在妻子偷情这件事上,丈夫和妻子团结一致,以至于韩爱姐回来后,一家子都做起了娼妓的勾当,这也是市民社会中所呈现出来的亲子关系的一种
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他们的家庭关系在小说中往往都以冷漠的情形呈现出来,比如《红楼梦》中的婢女,无论她们在贾府经历了怎样荣耀的生活,他们各自所在的家庭都几乎没有亲情可言
袭人是因为家境困难而被卖,他哥哥又因为利益准备将她赎出;
晴雯被带病送回家,一口水也喝不上,自生自灭;
鸳鸯的兄嫂逼着她嫁给好色的贾赦
男孩子的命运也没有多好,对于一个出身在社会底层的男孩子来说,他也只是一个物品而已,
比如《卖油郎独占花魁》的秦重,他就是被父亲卖到了朱家,毕竟在古代并没有真正的儿童概念和意识,儿童仅仅是年龄上的一个限制

戴敦邦绘西门大姐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05.html

总体而言,亲子关系在明代小说中非常淡漠,这种淡漠源于叙述者对此的不关注,而最终是由于社会观念大致如此
所以像迎儿这种弱者,她只是在张竹坡那里得到了一点点注意,在现代读者这里得到了大量的同情,
但回到那个时代,她在家庭中的处境和与家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人去理会,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小说中叙述者对武大家庭中的亲子关系做了呈现,但也不得不说,那更多地是由于情节的需要,而不是出于认知和反思的目的,
这样的家庭本身就是被人漠视的,这样家庭中的亲子关系现实中本来就是淡漠的

三、武大郎的火葬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05.html

明代小说中有诸多关于生者对死者的处理方式,比如为新死之人举行的葬礼,其中包括请僧人念经,
再比如对已死多年之人的追悼,往往使用水陆道场的佛教方式,这些行为与佛家理念都是不相冲突的,但是以火葬的方式来处理死者,这在小说中非常罕见,武大郎就成为一个极特别的案例
武大郎的火葬从《水浒传》到《金瓶梅》,在叙述上没有任何改变,如果将武大郎故事的民间流传阶段以及文本流传阶段也算进去,那么武大郎的火葬叙述大约跨越了宋元明清四个朝代
从历史的角度来审视一下武大郎的火葬,火葬与儒家文化理念存在冲突,但在历史上并不少见,据《中国丧葬史》考证,宋代时我国火葬最为盛行的时期[④]
元代的火葬习俗深受宋、金的影响,流行于全国各地[⑤],明朝初年,承宋元遗习,各地仍盛火葬[⑥],这些判断的得来主要依据一些笔记资料的正面记载,以及官方下诏书禁止火葬的反面记载
如果从明代世情小说的角度来看火葬,显然火葬的观念在叙述者这里并不普遍,叙述者讲出来的仍然是传统的葬礼,而据说这些世俗故事的文本在明清两代都非常流行,这可以参考陈大康对明代小说传播的研究,那么在传统的观念中,火葬并不流行
既然火葬的观念并不流行,而政府也一再禁止,那么为什么还要火葬呢,这除了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外,逝者家庭情况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宋元明清都存在因为支付不起土葬的费用而火葬的情况,
《梦梁录》侧面写到一种现象:死无周身之具者,妻儿罔措,莫能支吾,则给(注:杭州富室给)散棺木,助其火葬,以终其事(卷18 恤贫济老 条)由此再看一下武大郎火葬的情况
如果从武大郎炊饼买卖的微薄收入角度来看,他死后火葬并不稀奇,但《水浒传》中潘金莲向武松是这样解释的:我又独自一个,那里去寻坟地?没奈何,留了三日,把出去烧化了[⑦]
《金瓶梅》对此做了改动,第9回武松询问此事时,潘金莲已经嫁到了西门庆家,王婆时这样说的:
你哥哥一倒了头,家中一文钱也没有,大娘子又是没脚蟹,那里去寻坟地?亏左近一个财主旧与大郎有一面之交,舍助一具棺木,没奈何放了三日,抬出去火葬了
但无论《水浒传》还是《金瓶梅》,武松并不关注武大郎的下葬问题,他并不是认为武大郎应该土葬,而是认为如此草率地将尸体烧化蹊跷
叙述者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很有逻辑,并且给读者说清楚了火葬的程序,而且这个程序看上去就是历史的现实
《金瓶梅》中写到:武大郎死后,官府仵作要来验尸入殓,仵作的头目就是团头,小说中的团头是何九,自家准备棺材冥器,
王婆抬了棺材来,去请仵作团头何九但是入殓用的都买了,并家里一应物件也都买了就于报恩寺叫了两个禅和子,晚夕伴灵拜忏不多时,何九先拨了几个火家整顿一面走向灵前,看武大尸首,火家对尸首提出异议,全靠何九遮掩过去,
何九道:‘休得胡说!两日天气十分炎热,如何不走动些!’
一面七手八脚葫芦提殓了,装入棺材内,两下用长命钉钉了
王婆替潘金莲付了钱,第三天众火家都来扛抬棺材,到城外化人场上,便教举火烧化棺材不一时烧得干干净净,把骨殖撒在池子里
这三天家中则设置斋堂,请僧人念经,烧化后在家中设置灵位祭拜,百日后,请僧烧灵,做了一天水陆道场,初六烧灵,初八潘金莲就嫁到了西门庆家
这是一套完整的有官方介入的安葬死者的程序,并且安葬的是一个小经纪者
在这个过程中,不用去选坟地下葬省去了诸多事宜和钱,但是这种程序的火葬,也并不像笔记所载花钱甚少,请僧念经、斋堂待人、打发仵作等都需要钱,
而这些钱并不是武大的积蓄,而是西门庆出的假想武大郎原配过世时,武大郎对妻子的安葬应更为简单
再对比西门庆的葬礼及其死后的入土为安,武大郎结局的寒酸则更为明显
《金瓶梅》描写火葬井然有序地程序明显是来自《水浒传》,两部小说的评点者都没有就人死烧化本身做评点
武大郎这种小经纪人的火葬在当时并不稀奇,也并没有人去在意,这也是当时社会现状的一种反映

《金瓶梅》连环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05.html

以上三个方面综合起来看,就是一个在县城中谋生的小经纪人的一生,生前没有土地,死后没有入土为安,
伦理观念因为生存的艰难而变得粗暴和直接,他们容易破产,没有祖产则难以购买居所,但是,这一切都不影响他们的生存欲望
这就是文学叙述下的社会底层代表家庭的存在现状,这也带上了历史的影子
由此也可以看到,市井社会进入到文学叙述,底层市民并没有被时代的叙述者所关注和同情
诸多话本小说如三言等,所写出来的正面的小商人形象,其实传奇色彩远大于现实色彩
《金瓶梅》中的武大郎家庭更具现实性,但在写实性的叙述中,实际上也并没有获得时代的关注

皋鹤堂本《竹坡闲话》书影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70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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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335页

[②]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以下所引《金瓶梅》版本相同,不再注出

[③]《庄子》,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61页

[④]徐吉军《中国丧葬史》,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407页以下所引此书版本同

[⑤]徐吉军《中国丧葬史》,第454页

[⑥]徐吉军《中国丧葬史》,第499页

[⑦]《水浒传会评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92页

重庆工商大学

文章作者单位:重庆工商大学

刊于《2019(石家庄)国际金瓶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20,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转发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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