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学、赵冰瑞:陈经济人物形象浅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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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作者殚精竭虑地塑造了西门庆这一商人、恶霸、淫棍形象,其典型在中国文学史上是划时代的、富有新意的他虽然是男一号,但并没有贯穿全书(他在79回即暴卒),他与金、瓶、梅三女性的风流孽债未竟(除李瓶儿病死在其先),便抛下他最宠爱的潘金莲和庞春梅结束了他可耻的一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那么金、梅的最终命运靠谁来连缀呢?这个使命责无旁贷地落到了陈经济身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陈经济完成了西门庆未竟之愿,他身上有着极明显的西门庆的影子他在《金瓶梅》中的地位无人可替,是作者精心安排、浓墨重彩描绘的人物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一、陈经济的来龙去脉——从浮浪子弟到泼皮无赖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陈经济是朝廷显臣杨戬亲党陈洪之子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他从小生长在都城的权势之家(陈洪身份不太明确,可能是中下层官吏),其人虽不一定锦衣玉食,但必然温饱无虞,因而他从小不务正业,而偏爱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18回);是一个标准的小浮浪子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然而好景未久,其父因受杨戬之累.欲枷号充军他不得已,如丧家之大投奔其岳父西门庆家从此进《金瓶梅》正传,开始了他无耻而又精彩的表演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陈经济从17回出场到99回被张胜所杀,共贯穿全书82回他的变化可分为三个阶段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第一阶段是从陈经济17回出场到79回西门庆暴卒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这阶段的陈经济因避难,以帮岳父管工,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每日起早睡迟,带着钥匙,同伙计查出入银钱,收放写算皆精,开始给人一副精明、殷勤的印象但18回他猛然一见潘金莲,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又勾起他压抑着的淫欲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892.html

从此他处心积虑地与潘金莲打情骂俏,寻隙与其成奸他还与宋惠莲调情斗嘴,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但他迫于西门庆的淫威,还不敢走得太远,只能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未敢有大动作

当他妻子西门大姐发现他图谋不轨时责骂他:不知死的囚根子,平日和来旺媳妇子(宋惠莲)打牙犯嘴倘忽一时传的爹知道了,淫妇便没事,你死也没处死陈经济则心虚不敢顶撞

这一阶段,书中涉及陈经济的内容不外乎他千方百计与潘金莲调情,无时无刻不想着与潘成奸,但均不得手

如从18、19回陈与潘调笑,语言挑逗起;24回陈与潘斗嘴嘲戏;28回陈以鞋换回潘的汗巾子;后来发展到52回陈经济哄的妇人入到洞里,就折叠腿跪着……两个正搂着亲嘴……其关系才发展了一层;之后,直到53回经济云情未已,金莲雨意方浓,二人初次成奸,但未能尽兴,刚开始进入实质阶段

第二阶段从80回到85回,陈、潘得手到画楼双美,再到陈、潘奸情败露,逐金卖梅

这阶段陈经济因西门庆已死,渐渐肆无忌惮,开始色胆包天,为所欲为但这阶段也只限于他与潘、庞的淫乱上,他还未登上主角的座位

第三阶段从86回到99回在这阶段,他完全成为一个典型的无赖、小人、淫棍

他开始登上主角宝座,渐渐向西门庆的形象靠拢,从此陈经济再不是一个观言察色,处处偷摸摸的小家子气的小人物,而活脱似西门庆模样,露出赤裸裸的丑恶面目

且看他80回后的表演与80回前有何不同

86 回陈经济因卖了春梅,又见不到潘金莲而寻衅大闹;大骂我把这一屋子里老婆都刮剌了……后来吴月娘埋伏下丫环媳妇七八个人想教训他一番,不想他先是佯佯不睬月娘被激怒,率大家打他,他无耻之极——把裤子脱了,露出那直竖一条棍来" ,吓跑了众丫环媳妇(93回)

陈经济淫荡成性,除了与潘金莲春梅有奸情,还与韩爱姐、冯金宝奸宿他与宋惠莲调情,因惠莲死未有发展,他妄图霸占孟玉楼娶将来家,与冯金宝做一对儿,落得好受用(92回)

陈经济的淫行虽比不上西门庆,这是因为他地位低下,财势微薄,如若他有西门庆的财产、地位则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后来还迫害其妻致死,没干一件好事

第三阶段的陈经济才是作者所要精心勾勒的人物,他在很多方面已具备了西门庆的特点

万历本

二、从西门庆身上看陈经济——一丘之貉

我们从后20回中的陈经济与西门庆来比较,不难发现他们的共同之处陈经济性格的主导方面,或程度深浅,或表现方式不同,总摆脱不了西门庆的影子

陈经济的出身和青少年时期的经历与西门庆类似西门庆出身清河县中一个殷实的人家,自幼其父对其百般爱惜,一自父母亡后,专一在外眠花宿柳,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摸牌、道字,无不通晓

陈经济出身于官宦之家,书中虽没写他小时的劣行,但他落难岳丈家不久就饱暖思淫欲,瞄准潘金莲为他猎取的对象

第18回写道:陈经济这小伙子儿,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你看二人分明是孪生般一副模样的浮浪子弟

书中写过西门庆有经商的经历,也写过陈经济开店的过程西门庆并没有经商之才,他完全靠与官府勾结(后来还当上五品提刑千户),欺行霸市,巧取豪夺,几年间成了商业资本暴发户

你看,他的经商几乎全靠一些非法的、卑鄙的手段来谋取财富如骗娶李瓶儿得了一大批金银财宝,娶孟玉楼发笔小财;他百般奉承巴结蔡状元,让其批给淮盐三万,他高价出卖,得了一大笔不义之财

于是从一家生药铺,成为拥有几万商业资本的暴发户而他本人则吃喝嫖赌,把铺子交给别人去管理陈经济的开店也是经商活动

他曾在临清码头上开店,但他也不是经商的里手,他是靠权势巧取豪夺,成了谢家大酒楼店主的如98回,陈经济因靠春梅的关系被升为参谋之职

一次他遇旧友陆秉义,二人密谋夺取临清谢家酒楼,结果靠守备府权势告倒杨光彦等,夺过谢家大酒楼后,他自己则三五日往河下算帐一遭,俨然一副得意的小开

如果他不是被张胜所杀,依靠守备府,陈经济也可能会在临清码头上开药铺,开绒线铺等,也会成为大富豪的

作为淫棍,西门庆可谓出类拔萃,他家一妻五妾还不满足,逛妓院、偷丫环、奸人妻、寻外遇、淫书童,无时无刻不想着占有女性,变着法儿泄欲,结果被潘金莲灌了三倍春药而暴亡了

陈经济比西门庆是小巫见大巫他比西门庆小近十岁,地位低下,处处依赖别人,但他淫荡成性,与潘金莲、春梅群奸,调戏过宋惠莲(因宋早死未得手),曾花百两银子买来妓女冯金宝,复与春梅通奸,继与韩爱姐通奸,与流氓们鬼混,后因与春梅奸情败露,被张胜所杀

二人淫荡成性,都因淫而亡如果陈经济能活到三十三岁,那不知又会生出多少风流秽行,又可写一部类似《金瓶梅》的大书了

再看看西门庆的历史,桩桩都是劣行他几乎从来不肯也未做过什么好事奸骗潘金莲、李瓶儿,并在她们过门后毒打一顿,示以下马威

他用性具摧残女性,可谓登峰造极他为了占有女人,可以将其丈夫毒死、或诬陷成贼发配他乡;他骗取朋友花子虚的妻子和钱财;他包揽讼事,草菅人命,为了包庇何十,另拿了一个弘化寺的和尚顶替了何十,成了冤鬼

对其家人稍不顺眼则非打即骂,连小铁棍一个孩子也不放过陈经济从出场到生命结束,也从未做过一件好事、正经事,他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勾女人,撒泼皮,奸、骗、诈、赖一应俱全

当潘金莲待卖时,陈经济回东京取银两,正遇其父病逝,他与母亲带两车细软迁到清河,他未买得酒金莲,却把细软挥霍殆尽后来他又从母亲手中骗取200两银子,吃喝嫖赌,把他母亲活活气死了

后来他又妄想骗娶孟玉楼,学其岳父来个人财两得,结果阴谋败露,吃了官司,落魄回到清河再后来王杏庵为可怜他,把他送到临清晏公庙存身,但他仍恶习不改,又遇妓女冯金宝与其鬼混

他被春梅收留后又来临清码头上胡闹他的一生无疑是吃、喝、嫖、赌、坑、诈、拐、骗的一生

诚然,在他二人身上都曾有过人性的复醒,但这都是暂时的,一闪即逝,没有真正价值这表现在西门庆对李瓶儿死后的怀念:陈经济对潘金莲的钟情

李瓶儿病重后,西门庆见他胳膊儿瘦得银条相似,只守着在房内哭泣;当他听到李瓶儿怕他多花钱买寿木时,哭道:我的姐姐,你说的是哪里话,我西门庆就穷死了,也不肯亏负了你,李瓶儿死后,西门庆真个心中又看了悲恸哑着喉咙只顾哭,茶也不吃,只顾没好气

当李瓶儿咽气后,西门庆也不顾什么身底下血渍……声声只叫:我的没救的姐姐……宁可教我西门庆死了……在房里离地跳得有三尺高,大放声号哭

陈经济的真情表现在他与潘金莲的关系上:西门庆死后,他与潘的奸情败露,他不敢进入后边见潘,但他仍然牵挂着潘金莲

二者的关系有淫情也有恋情,当金莲托薛嫂关照他休要使性子,往他母舅张家那里吃,惹他张舅唇齿……,她何曾对西门庆这样体贴过呢?

在性上,潘金莲可谓与西门庆无所不及但还是与陈经济的苟合怀的孕,这说明二人有谐调的面(陈与其妻、冯金宝、葛翠屏等均未听说对方有孕)

后来陈经济也被逐,潘金莲待卖,陈到王婆处看潘金莲,说:咱两个恩情难舍,拆散不开,我与六姐打得热了,折散不开……因王婆要价一百两银子,陈经济手下没有,但为娶走潘金莲

他到家收拾行李,次日早雇头口,上东京取银子去了倘若他手头有一一百两银子,他买潘金莲会犹豫吗?陈经济取来银子欲买潘金蓬时,潘已被杀

他到晚夕,买了一陌钱纸,在紫石街离王婆门首远远的石桥边,叫着妇人:潘六姐,我小兄弟陈经济,今日替你烧陌钱纸皆因我来迟了一步,误了你性命你活时为人,死后为神,早保佑捉获住仇人武松,替你报仇雪恨......

后来他又到埋藏潘金莲的永福寺去祭悼,不参见他父亲灵柩,先拿钱纸祭物,至于金莲坟上......(88回)

陈经济、西门庆在主要方面是相似的

戴敦邦绘 ·陈经济

三、陈经济在西门庆阴影中表演——二者相辅相成

一个三流作家也不会把书中的主要人物写得雷同化,况笑笑生这位大手笔

他在描写陈经济、西门庆的相同处时,也突出了二人的相异处,使二人相映成趣,人物形象各具千秋,同时也巧妙地掩饰了作者把陈经济当成西门庆替身的良苦用心

首先二人的外貌形象是有差异的西门庆状貌魁梧,性情潇洒,俨然一副男子汉派头;而陈经济则齿白唇红,乖滑伶俐,则是典型的奶油小生

西门庆主要以权势、钱财来诱奸女性,陈经济则主要靠相貌引起一些女性青睐如18回中,虽然陈经济有意潘金莲,但还是潘金莲主动与其打情骂俏:贼短命儿听着,你待死也……连宋惠莲也瞧上这小伙子,主动兜搭他:姑夫,你好歹略等等……

一会叫:姑夫,你放个桶子花,回又道:姑夫,你放元宵炮……,左来右去,只和经济嘲戏陈经济与潘金莲、春梅的淫行并没有物质基础,是无任何代价的

陈经济与韩爱姐的奸情也无经济原因西门庆则不同,对有钱的贵妇李瓶儿则巴结、盘算,把其人其财弄到手;对贫寒妇女王六儿、贲四嫂、如意儿则是施以小恩小惠,以钱物换取淫乐他的淫除潘金莲、林太太外无不打上钱财的印记

陈经济因其地位所限,处处寄人篱下,依附别人,在一些重大活动上均没有主动权

他从避难到西门庆家,直到被逐流浪街头,再到被王杏庵送到晏公庙安身、春梅搭教他,何处不仰仗别人?如果没有王杏庵、春梅,他只配作乞丐,被人污辱或冻死街头

他平生主动出击过一次,即往严州府去诈骗孟玉楼,结果几乎弄的身败名裂当潘金莲待卖,身价一百两,陈经济意欲去东京取银子买金莲,结果并没如愿

他为了报复张胜,妄想用谗言除掉张胜,结果弄巧成拙,却做了张胜刀下之鬼陈经济处处被动,受制于人,可悲可怜

西门庆则凭借自己钻营、狡诈等手段,从一个生药铺发展到店铺数家,资产翻了几番他象百发百中的猎人一样,凡想占有的女性大都如愿

他作为一个商人,对上结交当朝太师,对下笼络一批帮闲,自己还谋了个五品理刑千户

作者有意把陈经济放到西门庆影子里去描写,使陈经济冲不出阴影,却又别具特色,二者相映成趣,相辅相成,这是作者的高明之处

金瓶梅词话》

四、陈经济走完了西门庆未竟之路——最佳继承人

在《金瓶梅》中西门庆无疑是书胆,他作为一妻五妾、十多个丫头的大家族的主人,并没贯穿全书始终,至少金、瓶、梅"三人的命运应与其紧密相连

遗憾的是,这位主人看在书中第79回他三十三岁上,撒手而去他在世时除送走了李瓶儿,与他纠葛最深的潘金莲则恩怨未了,伴随金、梅走完命运全程的任务,从80回始就责无旁贷地落到陈经济身上

潘金莲无疑是书中女一号,她在西门庆死时其丑行并没有表演完金、梅被逐的主要原因是因与陈经济通通奸春梅在80回前表演不多,她的重头戏在80回以后

如果没有她帅府得宠,游旧家池馆,收殓潘尸,报复孙雪娥,收容陈经济等情节,其形象单薄,无法与瓶、金相比美

经过80回后,春梅的形象才丰满起来,才堪称为金瓶梅合壁然而在后20回中,陈经济与春梅的关系最密切春梅把落魄的陈经济收容到帅府中,又因孙雪娥知道他们底细而被春梅发卖娼门

西门庆的第四妾孟玉楼嫁李衙内远去严州,也是靠陈经济严州行诈而连缀起来王六儿是西门庆外宠中描写最多的女人

她的归宿也是靠陈经济交待出来的,从46回又引出一段他与韩爱姐的恋情

总之,后20回的大多数人物和故事线索,都是靠陈经济串连起来的他完全接替了西门庆的未竟之业,把潘金莲送上望乡台,让春梅走完淫荡的人生,完成了金瓶梅的历史使命

陈经济是《金瓶梅》男性人物中除西门庆外描写最多的人物陈经济的形象是成功的,多姿多态的,他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戴敦邦绘 ·庞春梅

本文获授权刊发,载于《金瓶梅研究(第五辑)》,辽沈书社,1994年版转发请注明

(数据采集:锁菲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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