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忠 ▏《金瓶梅》文化论纲（上）

文学作品从其功能来观照，既是一种社会现象，又是一种文化现象而以叙事为主旨的小说往往以它蕴含的文化意识与文化信息量的多少决定着其历史价值与艺术生命的水平

大凡经过历史时代考验与读者审美筛选而被视为名著者，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它的文化意识的丰厚与文化信息的多广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944.html

从文化的角度去审视作品，是近年来中外文学特别是小说研究中的有效途径，这已得到确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944.html

在《金瓶梅》的研究中许多学者已注意从文化的视角切入，并取得了有益的进展，如有的学者从运河文化的角度探讨它的环境描写的历史价值但这仅仅是问题探讨的开端，《金瓶梅》中的文化意蕴与信息载量尚待从多方面去挖掘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944.html

可以说，在中国古代小说发展史上，《金瓶梅》是古代传统文化向近代文化嬗变的形象写照，小说文化变革的里程碑，一卷气韵生动、意态活现的晚明文化史，是一部名副其实的文化小说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944.html

它的文化意蕴与文化信息的含量丰富多彩，出类拔萃，是古代小说文化之上乘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944.html

本文只能择其要者，提纲挈领地加以论述，意在为《金瓶梅》的文化研究陈献一管之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94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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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当今的形态上说是文学中生机勃发、蔚为大观的一个显要品种，从历史的形态上观照却是文学家族中的后起之秀，而且它比诗歌与散文的晚出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学现象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1944.html

从文化学的视角去探究，小说又是一种文化现象，既是文化载体中丰富多彩的符号体系，又是文化流变中最有活力的艺术形态之一因此可以说，对一部成功的小说作品来说，如果忽略了从文学上的研究，就难以评估出它的真正份量与历史价值

对《金瓶梅》来说，从前的淫书之说与奇书之谓以及创作方法上的现实主义与自然主义之分歧，都可以说是就一个方面切入的线性研究，缺乏文化学上的探究

这在金学中显然是个忽略，笔者在《〈金瓶梅〉价值论》一书中设专章从社会生活风俗的角度对它的文化意蕴形态与文化载量进行过探讨，但也只是问题研讨的开始

既然小说是一种文化现象，那么它的发展流变史就是一个层次递进、肌理相通、日渐成熟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小说作品只是充量应份的一个分子，对整个过程不起质变的作用，但有的作品却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小说文化发展流变中具有促发质变的里程碑作用《金瓶梅》当属于后者

(一)俗文化与雅文化在小说交融与整合上之集大成者

文化的定义至今有二百多种，文化的类型也有数百种，仅从文化内涵的层次而论，大都把文化区分为雅文化（或精英文化）、俗文化（或民间文化、群众文化），也有的把后者叫做基础文化

民间文化、群众文化或者是基础文化，一般地说来具有通俗性、大众性、娱乐性、民俗性、原态性、朴素性的特点，是文化产生与发展的基础与母体，也是文化艺术产生与发展的基础与母体

文学中的诗、文、小说、戏剧都有民间文化孕育培植，滋润的养料的基因，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中国文学发展史乃至中国文化发展史，可以说是俗文学和俗文化向雅文学和雅文化不不断挑战，两者相互吸收、移植、同化为新的文学样式和新的文化形态的历史

就诗歌而言，西周的民歌之于诗经，汉代的民歌之于乐府诗，隋唐以来的里巷之曲和胡夷之曲之于词的形成；就表演艺术而言，唐代宴乐诸官调和民间舞蹈以及变文对宋元戏剧的形成，就造型艺术来说，民间工艺美术对绘画的发展等等，就是雅文化对俗文化吸收、同化的实证

小说的发展更是如此，民间说话艺术不但产生了宋元平话，产生出《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长篇巨著，并与在民间艺术土壤中茁壮成长起来的戏剧艺术形成合力，使中国文学在明清之际进入以戏剧小说为中心的新时期

如果说宋元平话俗文学的肥沃土壤把古代传统文化的优秀成分，即蕴含有民族性的正统观和富有人民性的忠义观，在《三国演义》、《水浒传》中得到充分的体现，而《金瓶梅》则在文化嬗变时期以肯定私欲、追求个性自由的俗文化精神沐浴下，创作了别开生面的艺术新天地

在这个艺术天地里的新的人物、新的故事、新的语言符号使读者耳目一新，开拓了世俗言情小说的先河，成为俗文化与雅文化在小说交融与整合上的集大成者

中国古代的封建雅文化与平民俗文化的本质区别在于：在政治上，雅文化讲究等级，区分贵贱，俗文化追求平等；在思想上，雅文化提倡专制与意志统一，俗文化张扬自由与个性多样；在人际关系上，雅文化重视礼仪、温文尔雅，俗文化重视真情实意、礼节从简；在行为方式上，雅文化崇尚天神意志，强化统治阶级的集体力量，俗文化则相信个性的价值与人的作用

上述区分，只是概而言之，不是科学的归纳

在现实生活与一些文化载体中，两者始终在交融与整合、相互补充，不断产生新的文化精神意识；宋元平话则是雅文化与俗文化精神相互整合；元明之际的长篇小说，《三国演义》以封建雅文化为主，在拥刘反曹的思想倾向中融合着平民俗文化渴求仁君贤相治理太平盛世的愿望，在《水浒传》中，俗文化的意识占有主导地位

《金瓶梅》以当时仍处于社会末流的商人和被视为下贱的淫妇为主角，不但打破了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小说以帝王将相和英雄好汉为主角的格局，而且比之宋元以来的言情小说以才子和倩女为主角也进了一步

它所描写的市井生活和家庭琐事比之演义、传奇中的刀光剑影故事似乎平淡无奇，近于大多数平民百姓的真实生活，充满世俗人七情、六欲的情趣

它所运用的语言，特别是人物口语，是通俗易懂、乡土味浓的方言土语，即所谓的山东土白（其中也有吴语乡音），对典雅深奥的官方文白和书面化的白话，也具有革命性的突破，其语言符号所积淀的民族性和地方性的文化价值，将具有永久性的历史意义，可以看作是五四白话文运动之前的三百年间一次白话文的艺术实践

相反，封建精英文化精神的等级观念、专制意志和儒家思想，则处以被世俗文化精神中的情、欲、利整合的趋同地位这突出地表现在封建机构中官僚阶层的世俗化和官僚的市侩化，在商品经济与货币力量的冲击下，官僚、文士们雅性失落，斯文地，几乎个个成为世俗气味满身的人物

就连属于封建雅文化精神范畴的宗教——儒道、佛在经济新质与思想异端的影响下，也纷纷向尘世靠拢，向世俗化演变，由为世人天命的祈祷转向为人生效力，由禁欲绝俗向纵欲媚俗转化

作品中的上述现象，都应是世俗文化对封建精英文化整合的结果

(二)古代传统文化向近代文化嬗变的形象写照

文化，就其历史形态来看，大体上可分为古代、近代与现代三个时期，近代文化的核心精神是科学与人

西欧的文艺复兴到19世纪是近代文化的形成和发展时期，创造出史无前例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

中国从明清之际开始，近代文化精神开始勃兴，但由于资本主义萌芽被超稳定的封建制度的延续所压抑，没有生发成林，使它未逢适宜的土壤而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直到五四时期的新文化运动仍从事的是近代文化的启蒙和复兴

《金瓶梅》所反映的晚明社会，正是传统文化向近代文化嬗变的时期具体而言，有下列几点：

(1)个性自由意识意识的增长，专制主义统治的削弱

在传统的封建政治文化中，以扼杀人权、压抑个性的封建专制主义和帝王集权主义为核心，使得因循守旧、自卑自贱的奴性成为普遍的心理意识这种思想意识在《金瓶梅》里仍然是一些人物的思想性格特点，但在另一些人物身上已不再是统摄性的人格力量

书上的主要人物及一些次要人物，都不同程度地含有挣脱外在的群体意识约束的内力，表现出自主意识、自立精神和自我价值确认的主体意识

这突出地体现在家庭生活、婚姻问题和社会活动中的人际关系上如西门庆在官场活动中，曾多次处于艰危之中，都是由于他有强烈的自主意识，临危之时不听天由命，千方百计地发挥主观能动性，皆转危为安

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在婚姻问题上能挣脱封建传统的势力与习俗，自主自立，都不同程度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虽然她们的自主自立的婚姻追求，多有危害他人之处，甚至手段非常残忍，造成了罪恶的后果，不足为道，但自主自立目的的本身仍有其积极的价值

(2)私利与欲望追求的膨胀，宗法家族纽带的松弛

传统的封建社会文化集中地表现为生产关系及其他人际关系，是以家族为本位、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法等级关系家长是一家之主，有对财产的管理与分配及其他一切家务处理的绝对权力

家族是家庭的扩大，而国家又是家族的扩大，由家长、族长乃至皇帝形成了宗法统治的体系

《金瓶梅》中以宗法家族为纽带的社会文化依然存在，但已不完备，在一些方面只是残存，呈现出松弛衰退的状态这主要体现在一些人物在行为方式上对私利与欲望有着不顾宗法家族之规禁的强烈追求上

书上的一些女性作为淫妇来描写，她们的淫欲之事到了疯狂难奈、无所顾忌的地步

潘金莲、王六儿作为出自于普通市民之家的淫妇，所受封建礼教的束缚较少，加之外因的诱惑，可以理解作为贵族之家的贵夫人林太太这一淫妇，公然把情夫西门庆请到家中磐桓了一场，冲破封建家规可以说到了色胆包天的地步

对此，崇祯本眉批诘问：如何不害半些羞？

(3)交换意识与活动的盛行，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形态呈现出嬗变的趋势

《金瓶梅》既可以说是一部世情小说说是一部描写商业活动和商人生活的经济题材的小说

书中的清河县商人已形成一个阶层，一股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强大作用的力量；

其次，以清河县为起点，商品交换已近通江浙，远涉川广，南货北物，摆放于清河大小店铺的柜台上，从城镇来看，自然经济封闭自足的格局已开始打破；

再次，城市建设的扩大和市民文化娱乐业的崛起，为商品经济的运行提供了相应的空间场所以上三方面，就为商品交换与商人活动，建构了自由的空间与环境

而且，交换活动与交换意识还渗透到家庭、官场之中和普遍的人际交往之中

(三)古代小说文化变革的里程碑

小说是文化的产物，是一种文化现象，它的产生与发展受着特定的文化环境的制约与影响因此可以说，中国古代小说发展史，内蕴着一条文化演变的脉络与生命线索

《金瓶梅》在古代小说文化史上，在小说形象的典型化历程中，在小说题材层面的开拓上，在语言符号的流变中，都具有承前启后，开拓创新的里程碑意义

(1)全面的写人与写人的全面性，使其描写的人物形象由类型化向个性化发生着真正的转折

在它以前的小说，从六朝的志怪与志人小说始起，到明中叶的长篇小说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综观其人物捕写的特点：

一是单面平涂式的单面描写，没有写出人的全面；二是高度综合与归纳为一种道德精神的类型化，没有写出人的多样性

流芳千古、名著称于今世的伟大的《三国演义》、《水浒传》仍属于上述范畴之内，只有《金瓶梅》冲出了单面写人的类型化的格局，以写人的全面性把古代小说人物典型化问前推进了一大步，它不但写了人的阶级性、社会性，还写了人性，写出了人的生命层面，

即生活的各种欲望与需求，包括美欲、利欲、食欲、性欲，并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王六儿、陈经济等人身上疯狂的利欲和无耻的情欲，从道德的角度去权衡，大都是不可取的，但这些人物的利欲情欲所表现出的生命现象，却有着可贵的文化价值

围绕着利欲、情欲所刻画出的生气勃发、细致入微、真实可感的生活场景，即家庭中的情场、市街上的市场、官府上的官场等，更有着文化场的历史价值

(2)在古代小说将相演义、英雄传奇、神魔故事的老路上，另辟蹊径，向市井家庭、心灵世界、生理层面开掘，扩大了小说题材的范围，增加了小说文化精神的载量

它既写社会生活的外部空间，也写社会生活的内部空间，如家庭生活的场景、衣、食、住、行、性生活的细节等；既写人的政治生活，也写人的经济、文化、社会、家庭生活等，如对家庭、旅店、商店、酒店、茶馆、市街、妓院、饮食、会客、郊游、物价、各种商品及其流通情景等世情世态的描写；

既写人的社会现象的生活面，也写人的生命现象的生活层，如对人的生、老、病、死、性等生活现象的描写

我国古代非常重视家庭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地位与作用先秦时代的曾参在解释与发挥孔子的学术思想中提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主张：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这一思想在封建社会的近两千年中成为人们政治活动的一条准则，家、族、国三者形成一体的宗法纽带，也创造出家庭、家国的文化及相应的文化场

但由于汉代以后封建礼教把家庭视为封闭与外有禁的场所，以及宋元时代的小说家重视教化与崇尚演义创作观念的制约，小说作品对家庭描写很不充分，甚至简单而忽略，往往作为演义故事的陪衬性的背景，在明中期以前的小说作品中找不到对家庭典型环境的完整描写

《金瓶梅》不但形象地刻画了西门庆家等完整的家庭环境，还描写出家庭中文化场的方方面面，诸如家庭政治文化场、家庭经济文化场、家庭物质生活文化场、家庭人际交际文化场、家庭宗教文化场、家庭生命(生、老、病、死)文化场、家庭性生活文化场等

如果要以文学作品作为视角研究中国封建社会的家庭文化，首先应当参照的是《金瓶梅》，然后才是《红楼梦》、《歧路灯》等

(3)中国古代小说的语言变革，经过了由文言到白话的漫长历程，《金瓶梅》在这一变革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我国古代小说发展史上，劳动群众的小说创作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口耳相传的传说性的，一种是有专门艺术的人表演的说话形式

口耳相传是民间小说生产的原始的文化土壤，主要是群众自发地创作，也有文人的口头创作他们的创作可能是散碎的、不成熟的，在口头流传中逐渐丰富，有的被文人记录整理出来，成篇而为小说

由唐代兴起、宋元兴盛的说话艺术，使群众的小说创作走向一个新的阶段，形成了与贵族文学相异样的平民文学，或市民文学更重要的意义是宋元话本艺术的兴盛，使中国古代小说由文言变为白话，这在小说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唐人传奇虽表现了一些平民生活，但它还算不上平民文学因为它运用的是由文人创作的文言，一般的平民是难以看懂的它又是供人阅读的，不是供人听的

语言是小说艺术最基本的表达形式和最基本的外在要素文学语言的变革，就引起了小说整体性的变革，即由内容到形式的变革、由创作主体到接受对象的变革

白话小说的出现，把小说从文人圈子中解脱出来，使之成为全民性的群众艺术这是一种本质上的变革有人认为，《金瓶梅》的母体仍然是说话艺术，但它又把宋元的说话艺术推向新的阶段，是以长篇的形式与三言、二拍同时对说话艺术的总结它那以书面白话为基调的叙述语言和以山东土白为特色的人物口语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崭新的古代白话小说的语言风貌就其白话语言的运用而言，具有叙述语言形象化、人物口语本色化、俗言土语方言化的特点；就其白话语言符号的文化意蕴来说，方言中积淀着各式各样的物化信息、人文意识的风俗信息和精神产品信息，格言中也包含有丰富的生活管理

《金瓶梅》形象化的书面语言、本色化的人物口语、方语化的俗言土语三者的并用，在中国小说发展史上具有开拓创新的意义，发展了小说叙事写人、文化积淀的功能

首先，三者的并用可以充分叙事，把古代小说由全知叙事推向了限知叙事的新水平

所谓全知叙事，系指叙事者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有能力叙说出书中人物的一切

《三国演义》基本上是全知叙事方式，作者的视野纵瞰九十六年的时间，横观魏蜀吴三国广袤的地城空间，人物的活动，斗争的密谋，战争的场面，洞察一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正如毛宗岗本第一回前的词曰所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是说话人或作书的叙述者以一种天马行空，明察千古，超然世上的姿态，不但惯看了秋月春风的一载之事，而且可以笑谈古今事

全知全能的叙事方式是《三国演义》叙事的基本方法，贯穿于全书之中，大大小小的人与事的描写都用于此

这种全知叙事方式是传统文化精神和古代哲学意识在叙事写人问题上的反映，是我国古代小说前期(元末之前)小说叙事艺术的基调它还是儒家知天命和佛教的因果报应的人生观的派生产物

全知叙事方式深深地刻着古代人生观、世界观与历史观的印，从哲学的本源看有明显的唯心论与形而上学的气味，在叙事上虽有时间与空间的广度，却忽略事物的内在特征，叙述者的主观性有余而客观性不足，因而叙述的事件缺乏个性和真实性，导致了人物刻画上的类型化的弊端

所谓限知视角，系指叙事者所知道和描写的与书中人物一样，以书中人物的视野为限中国古代小说由全知视角向限知视角叙事方式的真正转化，要等到小说从讲史的老路上转向现实生活中觅寻题材的变革之后，《金瓶梅》可称得上是有意识地运用限知视角叙事的杰作

书中的事件大都由人物的眼观耳听之中写出来如第一回西门庆帘下遇金莲由间壁住的卖茶王婆子看见，第八回烧夫灵和尚听淫声中西门庆与潘金莲在武大家做水陆超度武大时的淫乐行为被报恩寺的和尚们冷眼瞧见和听了个不亦乐乎，第二十七回上李瓶儿私语翡翡轩这样的密事，也是在潘金莲的视听之中写出的；

第二十十三回金莲窃听藏春坞中西门庆与仆妇宋惠莲的私会是由潘金莲的中表现出来的，潘金莲打听他二人入港已是定了，在房中摘去冠儿，轻移莲步，悄悄起来花园内，听他两个私下说甚话

到角门首，推了推，开看，遂潜身徐步而入，也不怕苍苔冰透了凌波，花刺抓伤了裙褶，蹑足隐身，在藏春坞月窗下站听良久，只见里面灯烛尚明......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气的在外两只胳膊都软了......

这种叙事方式真正脱离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说书人的影子，把作书人不可能看到的生活角落描写出来，拓宽了作品的视野，增强了真实性

其次，形象化的叙述语言、本色化的人物口语和方言化的俗言土语的三者并用，可以积淀成文化的活化石，具有认识历史的价值意义在宋元平话和元明长篇小说中，叙述语言和白话口语积淀着丰富的历史因素和文化信息量

《水浒传》是在民间说话艺术上加工成的长篇小说，由于英雄传奇的题材，叙述语言与人物口语相辅相成，达到水乳交融的境地，保存着当时的人物的生活方式与文化精神，将原来有的生活原态永存于作品之中

由英雄传奇演变为言情小说，题材的开拓带来了语言的变革，叙述语言与人物语言的历史积淀成分进一步扩展

脱胎于《水浒传》的《金瓶梅》以书面白话为基调的叙述语言和以山东土白(夹杂有吴语)为特色的人物口语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崭新的古代白话小说的语言风貌

《金瓶梅》最早的本词话本，有着明显的说话底本的迹，这主要体现在语言形态上，诸如诗词大量的运用、叙述语言说话的风格和人物口语大量的山东土白，鄙俗用语的错别字屡见不鲜等

由于它的写实内容和方言化的白话形式，所描写的晚明的生活层面宽广和文化容量丰富，使当时的一些政治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社会世俗生活和家庭生活的状况刻画为细节，犹如地壳变动后新的地质构造中的遗存物一样，留存于作品中，成为有认识价值的历史信息，蕴含着丰富的文化价值

（未完待续）

（数据采集 锁菲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