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辉 ▏《会评会校金瓶梅》再版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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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评会校金瓶梅》初版于1994 年,1998年重印
由于点校疏虞和校对不严,出现了不应有的错讹,个别评语的漏排,更有遗珠之憾值此再版机会,一并改正、增补,是为修订本
大连图书馆本衙藏版本《第一奇书》中的〈寓意说〉末尾多出一段文字,现迻录于后:
作者之意,曲如文螺,细如头发不谓后古有一竹坡为之细细点出,作者于九泉之下当滴泪以谢竹坡;竹坡又当酹酒以白天下锦绣才子,如我所说,岂非使作者之意彰明较着也乎?
竹坡,彭城人十五而孤,于今十载,流离风尘,诸若备历游倦归来,向日所为密迩知交,今日皆成陌路
细思床头金尽之语,忽忽不乐;偶睹金并起手云亲朋白眼,面目含酸,便是凌云志气,分外消磨,不禁为之泪落如豆乃拍案曰有是哉,冷热真假,不我欺也
乃发心于乙亥正月人日批起,至本月廿七日告成其中颇多草草,然予亦自信其眼照古人用意处,为传其金针大意云尔缘作寓意说,以弁于前
我得知这个信息是在1993 年岁末有一次我去宣武门外校场头条看望吴晓铃师,巧遇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东亚学系米列娜教授我早就知道她是二十世纪五○年代捷克斯洛伐克派来中国的留学生,师从吴晓铃先生,也是加拿大研究《金瓶梅》的学者
枣庄第二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曾邀请她参加,因人在美国,未能成行这次来华目的是查阅大陆的各种《金瓶梅》藏本她刚从东北访问返京,告诉我这个信息,并以复印件见示
由于我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经目验,我不敢收入《会评会校金瓶梅》初版本

《会评会校金瓶梅》

1996 年夏,趁参加大连明清小说国际学术讨论会之便,我偕同吴敢先生,花了一天的时间,专程去大连图书馆善本室查阅了此书,确信无疑
然而这次再版我仍然没把这段文字置于〈寓意说〉文后,原因何在?其实很简单,我不认为这段文字是出自张竹坡的手笔
这里就涉及大连图书馆藏本是不是《第一奇书》最早刻本的问题,对此,我是断然否定的
我在〈金瓶梅版本考〉一文中对《第一奇书》的各种版本详作比较,得出「康熙乙亥本」是《第一奇书》最早刻本的结论,迄今未变,理由不再赘述
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寓意说〉最后这段文字,为什么不是出自张竹坡的手笔
稍微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现存数十万字计的张竹坡总评、回评、夹批、行批,凡是他提到自己批评《金瓶梅》,口吻都是统一的:或自言「我」,如:「虽然,我何以知作者必仁人志士、孝子悌弟哉?我见作者以孝哥结也」(〈竹坡闲话〉)
又如:「然则《金瓶梅》我又何以批之也哉?」(同上)或自言「予」,如:「《水浒传》圣叹批处,大抵皆腹中小批居多予书刊数十回后,或以此为言予笑曰:《水浒传》是现成大段毕具的文字,如一百八人各有一传……
又如:「《金瓶梅》行世已久,予喜其文之整密,偶为当世同笔墨者闲中解颐」(〈凡例〉)或谦称「小子」,如:「予小子悯作者之苦心,新同志之耳目,批此一书」
又如:「小子穷愁著书,亦书生常事,又非借此沽名,本因家无寸土,欲觅蝇头以养生耳即云奉行禁止,小子非套原版,固云我自作我之《金瓶梅》」(〈第一奇书非淫书论〉)
他从来不以「竹坡」自称
再看这段文字,先是「作者于九泉之下当滴泪以谢竹坡,竹坡又当酹酒以白天下锦绣才子」,后又谓:「竹坡,彭城人」
完全是另有一个竹坡在这里吹捧张竹坡的口吻,特别是「竹坡,彭城人」这句话置于此,前后即不衔接,语气又似「老王卖瓜」,不伦不类,读了忍俊不禁
倒是张竹坡的同时代人,提到他批评《金瓶梅》时,才出现这样的称谓,如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二云:「彭城张竹坡为之先总大纲,次则逐卷逐段分注批点,可以继武圣叹,是惩是劝,一目了然」
化名谢颐的张潮,在〈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叙〉中亦云:「今经张子竹坡一批,不特照出作者金针之细,兼使其粉腻香浓,皆如狐穷秦镜,怪窘漫犀,无不洞鉴原形,的是浑『艳异』旧手而出之者,信乎为凤洲作无疑也」
又云:「竹坡其碧眼胡乎!向弄珠客教人生怜悯畏惧心,今后看官睹西门庆等各色幻物,弄影行间,能不怜悯、能不畏惧乎?」
至于这段文字为何人所加,我认为极有可能是张竹坡的弟弟张道渊张道渊〈仲兄竹坡传〉:「兄读书一目能十数行下,偶见其翻阅稗史,如《水浒》《金瓶》等传,快若败叶翻风,晷影方移,而览辄无遗矣曾向余曰:『《金瓶》针线缜密,圣叹既殁,世鲜知者,吾将拈而出之』遂键户旬有余日而批成」
与大连本引文两相对照,可为一证既然不是张竹坡的文字,为何还要附录于此呢?我认为这段文字,对于了解张竹坡的生平遭际,尤其是他批评《金瓶梅》的具体时间,提供了有价值的史料个中的因由,不是这篇《后记》所能尽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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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鹤堂本《竹坡闲话》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024.html

文章作者单位: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本文选自《刘辉<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版转发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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