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如何读《金瓶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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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20年代初,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到中国游览,他对于中国文化非常熟悉,此行本来或多或少带有一些朝圣心态,可是现实中的中国却让他非常失望,这种情绪贯穿在他所写的《中国游记》一书中在该书中他写到:现代的中国,并非诗文里的中国,而是小说里的中国,猥亵、残酷、贪婪当然这本书只是一本游记,并非严的学术著作芥川龙之介刚到中国时就患了一场病,这些也许会影响到他的心境,从而导致他在观察中国时做不到完全客观

这里要指出他可能陷入的几个理解误区第一,诗词中的中国并非全是美丽的,更多情况下真正美丽的其实是诗人的精神世界不过由于中国古诗偏于抒情,重在意象,因此大部分诗歌给人的直观感受是偏于唯美一面作为一位外国人(即使他是一位文豪,对于中国文化也相当熟悉),他的了解浮于表层,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如果一位中国人也同样这么理解,我们就要斥责他太过不求甚解了别人且不说,就以李白、杜甫为例,请问李白的《行路难》、《古风》系列,以及杜甫的《三吏》、《三别》,里面所描述和表达出来的,全是美丽的、轻快的、让人愉悦的吗?如果喜欢这些轻松快适的,人们会在六朝香艳诗歌里发现得更多,但从诗歌史角度而言,那些诗歌绝非中国诗歌发展的主潮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575.html

第二,有些诗人在诗歌中展现了足够美好的一面,但实际生活中他可能具有另一种面貌比如元稹,大家非常熟悉他的悼亡诗,在诗中他是那么情真意切,怀念亡妻时内心充满了真挚的情感,甚至给大家留下一个情痴的印象可是在现实中他一点儿也不专情这并不是苛求他什么,只是指出诗人们在诗歌中往往倾向于把美好的一面表达出来,但那是从生活的河流中截取出来的,并非是流动的生活的本来面目仍然以元稹为例,传奇《会真记》里的张生就要更接近于他的真实形象此外更不用说很多诗人,明明志深轩冕,却偏偏泛咏皋壤;现实中心缠几务,写的诗歌却一定要虚述人外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比起诗歌来,小说(叙事作品)要比诗歌更为贴近生活,更能全面地反映生活因此芥川龙之介到了中国之后发现现实中的中国与他印象中的差别很大,从而感慨古代中国是诗歌中的中国,现代中国是小说中的中国,实乃是一种模糊的观感,经不起认真推敲我们甚至有理由怀疑,这种观感里面潜在地包含了现代日本人对于现代中国的偏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575.html

有没有小说中的世界也是纯美的或者接近于纯美呢?其实打开中国古典作品,我们会发现此类作品颇为不少明清之际广泛流传的才子佳人小说,大致如此而最具有代表的,笔者认为非《红楼梦》莫属台湾有学者指出,这是它们深受中国抒情传统所影响的结果他们细读之后,发现《红楼梦》中诸多场景甚至直接化用自古典诗词可是《金瓶梅》显然不是这样子的,从《金瓶梅》里我们几乎很难接触到深情婉约的诗篇(《绣像本金瓶梅》经过文人再加工,略有例外,但是也仅仅局限于卷首引诗部分),更多的是一些不入流的诗词和俚曲,与《红楼梦》所呈现的精致世界相比要粗鄙和生糙得多宇文所安指出:我们可以把《红楼梦》视为这样的一部书:它是对于《金瓶梅》的重写,用可以被普遍接受的价值观念,解决那些令人不安的问题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575.html

什么是被普遍接受的价值观念?就是我们普通人所习以为常的那种:忠奸贤愚,是非分明,正邪不两立不接受任何中间状态然而这真的是生活常态吗?对此秋水堂先生认为:(《红楼梦》)从来都在人生最凄惨最丑恶的情景上遮一层轻纱,所以能够迎合大多数读者,尤其是小儿女的浪漫伤感口味,而《红楼梦》却锐利清晰,于大千世界无所不包,无所,更把人生之鲜血淋漓、丑陋可怕之处一一揭示给人看,难怪多数人皆掩面而去一句话,比起《红楼梦》来,《金瓶梅》太过真实《红楼梦》里的世界是个被保护起来的世界,是被供养在温室里的,比不得《金瓶梅》就是这活生生的人间宇文所安先生曾经问道:西门庆和贾宝玉,到底相距有多远?笔者的答案是:隔着一堵墙,墙里是女儿国,墙外是众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575.html

在《中国游记》中,芥川龙之介记述自己和朋友一起游览上海城隍庙:这里的游人之多,和日本的节假日里没有任何区别远处走来一位身着华丽的条纹西装、佩戴着紫水晶领夹的时髦中国人,忽而,这边款款而行的却是一位戴着银手镯、迈着三寸金莲的旧式贵妇《金瓶梅》里的陈经济,《品花宝鉴》中的谷十一……在这个人群中,有几个那样的豪杰也并不奇怪作为一位有着世界影响的作家,尤其是一位非常熟悉中国文化的作家,他的感想对于我们来说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没错,《金瓶梅》里的人物仍然活着,不仅在上个世纪20年代的中国,也在一百年后的今天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575.html

不过芥川龙之介还是犯了错误,他说:但是杜甫、岳飞、王阳明、诸葛亮一类的人物,在这里却毫无踪影对于中国来说他始终只是一个游客这样的人物不仅在现在仍然存在,即使在《金瓶梅》中,也并不缺乏从书中的各色人物中把他们找出来,是我们作为今天的读者的义务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257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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