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金瓶梅》第八回(中):金莲撕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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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本回目:盼情郎佳人占鬼卦烧夫灵和尚听淫声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词话本回目:潘金莲永夜盼西门庆 烧夫灵和尚听淫声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七月马上就要过去了,焦躁不安的潘金莲好不容易等到了西门庆的生日(西门庆是7.28日生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潘金莲在家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左等右等总也等不来西门庆的身影,杳无音信失望无边蔓延,她呆呆的望着窗外忍不住咬牙发了一回狠,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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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见着又要黑了,没奈何,潘金莲只能把王婆找来,置办了一桌好酒席招待她,王婆风卷残云一般吃喝一通,潘金莲从头上拔下一根金头银簪子送给王婆,以此央求王婆去西门府把西门庆请过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王婆说:天这么晚了,茶前酒后的,我现在叫他,他一定不来不如等我老婆子明天一早再去请他吧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潘金莲说:干娘,你一定要记着我这件事呀,千万别忘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王婆说:我老婆子管着多少的事情,件件都装在我肚子里呢!不会误了你的事情!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原来这王婆是个没钱不办事的主儿,今天她得了潘金莲的簪子,又吃了一顿好饭,终于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80.html

再说潘金莲,送走了王婆,她一个人待在屋里,薰好鸳鸯锦被,点亮闪闪银灯,长吁短叹的怎么也睡不着这可真是:

得多少琵琶夜久殷勤弄,寂寞空房不忍弹

于是,终于忍不住起床拿来琵琶,弹了一个《绵搭絮》:

谁想你另有了裙钗,气的奴似醉如痴,斜倚定帏屏故意儿猜,不明白怎生丢开?传书寄柬,你又不来你若负了奴的恩情,人不为仇天降灾

词话本文本:

当初奴爱你风流,共你剪发燃香,雨态云踪两意投,背亲夫和你情偷怕甚么傍人讲论,覆水难收你若负了奴真情,正是缘木求鱼空自守!

又一首:

谁想你另有了裙钗,气的奴似醉如痴,斜傍定帏屏,故意儿猜不明白,怎生丢开!传书寄柬,你又不来你若负了奴的恩情,人不为仇天降灾!

又一首:

奴家又不曾爱你钱财,只爱你可意的冤家,知重知轻儿乖奴本是朵好花园内初开,蝴蝶餐破,再也不来我和你那样的恩情,前世里前缘今世里该!

又一首:

心中犹豫,展转成忧常言妇女痴心,惟有情人意不周是我迎头和你把情偷,鲜花付与,怎肯干休?你如今另有知心,海神庙里和你把状投!

(崇祯本只有一首,词话本一连唱了四首,这些小词和前面潘金莲写给西门庆的情书一样,是即兴而作的可见潘金莲身上有一种很浓的文艺范儿,肚子里也确实有货)

潘金莲弹完琵琶,翻来覆去一夜也没睡着挨到天明儿,她忙命令迎儿:你去隔壁看看你王奶奶去请你爹去了没有?

武迎儿得了命令一秒钟也不敢耽搁,赶紧跑去打探消息,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心翼翼的说:王奶奶老早就出去了

不说潘金莲这边,咱们且说这个王婆,她一大早就起床出门了,要去西门庆家查看情况来到西门庆家门口,问门口的小厮西门庆在不在家,小厮们都说不知道没奈何,王婆知道这些人不愿意跟她说真话,她只能在对面找了个阴凉的墙角下暗自等待

等了不大会儿,只见傅二慢悠悠地从远处走来了他拿着钥匙正在开生药铺子的大门王婆忙走上前,行了个礼,说:您好,我想问一下,这西门大官人他在家吗?

傅二说:你老人家找他干什么?幸亏你问的是我,你要是问别人,别人也不知道大官人昨天过生日,在家请客,大家吃了一天的酒席,晚上他被他的那些朋友们拉到勾栏院里去了一夜也没回来他现在保准还在勾栏院呢,你说你在这里怎么能找到他?!

王婆得了消息,拜辞了傅二,走出县前街来到东街口,急匆匆的往勾栏院的那条街而去

(结合上下文,我们可以大体得出一些位置信息:生药铺子在县衙街上,西门府也在这里这个铺子大概率就开在西门府的临街倒座房里县衙街相当于市中心街道,紫石街离得不远,也很繁华我给大家看个图:

明·仇英《清明上河图》局部

途中红色箭头就是县衙,县衙所在的街道就叫县衙街,左边那个府宅我们想象成是西门府,当然画上是一个士族门第红色圆圈的地方是店铺,这些店铺就叫倒坐房屋 ,其实和我们现在的楼房一样,小区四周会有一溜两三层的店铺,这些店铺是朝外开放的,可以租来开铺面)

走了没多久,只见远处西门庆骑着马晃晃悠悠的从东往这边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他喝了一夜的酒,现在还没清醒,醉眼婆娑的坐在马上,身体前仰后合,眼看着就要坐不稳掉下马来

王婆见了这个情节,忙大声喊住西门庆,说:大官人,你少喝点酒吧!说着,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扯住马嚼环

什么叫马嚼环?看图一目了然喜欢骑马,这是18年拍的图

西门庆醉醺醺的问:你是王干娘,你来找我,想必是金莲叫你来的吧

王婆凑近身子,向西门庆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话还没说完,只听西门庆说:我的小厮跟我说过了,我知道金莲在家骂我呢,正好,我现在就过去

这西门庆跟着王婆,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问一答的说了一路的话

很快就到了潘金莲家门口,王婆先走了进去,咋咋呼呼的说:大娘子恭喜啦,真多亏了我老婆子,这不,还没一个小时的工夫呢,我就把大官人请来了(媒婆最会邀功了)

潘金莲听见说西门庆来了,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赶紧出门迎接似曾相似的一句话,刚开始的时候是西门庆觉得潘金莲是天上掉下来的,时移情移呀)

再看西门庆,只见他摇着扇子,半醉半醒的上前跟潘金莲问好

潘金莲还了礼数,说:大官人,贵客少见呀!你怎么把我给忘了,这么久也不来露面?想必家里有娇滴滴的新娘子陪着你,如胶似漆的,怎么还能想起我呢!

西门庆说:你别听他们乱说,我哪有什么新娘子!我是因为嫁闺女,这才忙了这些天,抽不出时间来看你

潘金莲说:你还哄我呢!你如果不是喜新厌旧,不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那你发个毒誓我听,你要是敢发我就信你

西门庆说:好,我发!我如果负了你的心,就让我长碗大的大jièchuānɡ(俗称:疖子),得三五年也好不了的老黄病(肝炎,得肝病的人通常脸色发黄),让扁担大的蛆虫咬粮食口袋(这三个毒誓前两个好理解,只有第三个有歧义,是:匾担大蛆叮口袋口袋是粮食口袋,蛆虫我们知道茅坑里有,粮食也生蛆虫子吃粮食,这在古代算得上是毒誓,但西门庆家不可能存太多的粮食,生了虫子再买新的就行了,如果西门庆不开生药铺子,而是粮食铺子,那这个誓言很重,可西门庆家没粮食铺子,因此,这个誓言也就不痛不痒了)

潘金莲说:你看你这个负心的贼!大蛆咬口袋,关你什么事?(潘金莲的反应,佐证了上面的解释这里隐约也有一丢丢恭维西门庆有钱的意思)

说着,潘金莲伸手从西门庆的头上把一顶新的缨子瓦楞帽儿(解释见《第二回(下)》)薅了下来,随手仍在了地上旁边的王婆看了,慌忙从地上捡了起来,小心的放在了桌子上,说:大娘子,你先前还怪我老婆子不给你去请大官人,这会儿我把大官人请来了你又这样儿

潘金莲不理会王婆的话,自顾自的从西门庆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拿在手里一看,只见这是一根一点油金簪儿,簪子上面刻着两行小字: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关于这根簪子的来历,我这说书的提前跟大家透露了吧,这是孟玉楼送给西门庆的簪子

(至此,孟玉楼的名字才正式出现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玉楼二字就出自这两句话这句诗传说是宋徽宗送给李师师一幅画上的诗句,不知真假不过,这首诗不是笑笑生所作,它本来就存在这两句诗的意境很美,光是读一读就觉得唯美非常孟玉楼的名字确实很好听,但孟玉楼本人没文艺气质这里是从潘金莲眼里看到的这句诗,而潘金莲才是本书最有文艺气质的女人)

晚清·陈铎 《玉楼人醉图》

潘金莲不知道这金簪是谁送给西门庆的,心里略猜了猜,然后就放在了自己的袖子里开口说:还说你没变心呐!我给你的簪子在哪儿呢?

西门庆说:你给我的那个簪子,前天我喝醉了从马上摔了一下,把帽子摔下来了,头发散开,再找就找不到了,估计是那时候摔没了

潘金莲用手向西门庆耳边弹了个响声,说:我的好哥哥儿,我看你是真喝醉了,你这话拿去哄三岁小孩也不信呐(哎,这样的潘金莲很难不爱呀她手上弹得那个响声文本叫响榧子,这是用拇指和中指相捻而发声的手技动作,同时含有轻佻和惩罚意味很难想象,会吹拉弹唱还会叠方胜会打手势如此娇俏的美人会跟着武大郎过一辈子,哎,只能说不是你的怎么也不会是你的呀!)

王婆在一旁插嘴说:大娘子别怪他了!大官人这是离城四十里见蜜蜂儿刺屎,出门交獭象绊了一交——原来觑远不觑近(王婆偏有这种俏皮话,插科打诨的角色在这种时候很重要这句俏皮话意思是说距离四十里地远的蜜蜂尿尿能看到,却被门口的飞虫绊了一跤,原来你是一个能看远处却看不到近处的人獭象是昆虫)

西门庆说:一个她还不够我麻烦的呢,干娘你又来打趣我

潘金莲看到西门庆手里拿着一把红骨细洒金、金钉铰川扇儿(红色扇骨、扇面洒金工艺、有金钉装饰的川扇),伸手夺过来凑在阳光下一照,发现扇面上很多牙咬的牙,心里瞬间明白这一定是哪个女人给他的东西,不由分说,两下就把扇子折断了这潘金莲是个颇懂风月的女人,这点小伎俩在她眼里不可能瞒过去(咬扇子,这是什么样的暧昧情景呀,潘金莲连这都知道,真没白学其实这扇子是勾栏院里的女人物件,潘金莲连勾栏院女人的行为都精通,可见她在王招宣府和张大户家都学了什么,说句实在话:这样的女人只有在西门庆身边才能发挥出她的所有才学试问:如果潘金莲嫁给武松,真的可以不生事吗?)

剧照:晴雯撕扇

西门庆正要伸手抢的时候,那扇子已经被扯烂了,只听他惋惜的说:这扇子是我一个叫卜志道的朋友送的,我一直舍不得用,今天这才拿出来用了三天,没想到被你扯烂了(卜志道送扇子的情节在第一回有写,情节照应这句话就算是我们局外人也分不清真假,卜志道确实送给过西门庆一把洒金川扇,之前西门庆用过,至于这把被牙咬过的是不是卜志道的那把,不能确定)

潘金莲心里的愤懑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时只见迎儿把茶端了上来,她便叫迎儿放下茶托,给西门庆磕头(再不住嘴住手,西门庆就要烦了)

王婆说:哎呦,你两口子叽咯了这老半天儿,可别耽误了正经事,我老婆子去厨房忙活去了(注意这个两口子)

潘金莲一边儿吩咐迎儿把先前预备好给西门庆过生日的酒席摆好,吃的喝的都一一端到楼上摆好;一边儿从箱子里拿出自己送给西门庆的生日礼物,用礼盘盛着,摆在桌子上给西门庆看

西门庆坐在椅子上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双黑色绸缎鞋;一双挑线香草边阑、松竹梅花岁寒三友、酱色段子护膝;一条纱绿潞紬、水光绢里儿紫线带儿,里面装着排草玫瑰花兜肚;还有一根上面錾着并头莲花样式的簪子,这簪子上刻着一首五言诗:

奴有并头莲,赠与君关髻

凡事同头上,切勿轻相弃

(这些女人呀,就知道送簪子)

(潘金莲的这些礼物可是下了大工夫了,估计把平生所学能用的都用上了一共四件礼物:

一:黑色的绸缎鞋

二:护膝这个护膝前面一堆修饰词,挑线是针法工艺;绣着松树、竹子、梅花这三样,也叫岁寒三友;颜色是酱色,即深赭色;布料是绸缎的

三:肚兜颜色是沙绿色;布料是潞绸,这是一种山西名绸;里子是水光绢面料;线带是紫色的;肚兜里装着排草和玫瑰花,这两个东西可散发香味

这三样东西,设计精巧,用心非凡,处处体现出制作人的高超手工技艺,潘金莲是潘裁缝的女儿,女工一流,她是用她所学来给西门庆做生日礼物的,下了大工夫

四:簪子簪子的样式是并头莲,寓意美好;上面刻着一首诗,强调珍惜情意、不要轻言抛弃

这样心思的女人,西门庆如何不爱呢?)

西门庆仔细地看了潘金莲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满心欢喜,一把把金莲搂过来亲了一个嘴儿,说:原来你是这么聪慧的女人!

潘金莲见西门庆对自己的礼物很满意,心里压着的石头落了地,忙叫迎儿拿酒壶给西门庆倒酒,她自己则站在西门庆面前妖妖娆娆、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给西门庆磕头拜寿,这是下对上的礼数,这时候的潘金莲自动把自己安在西门庆妻妾的身份上了)

西门庆坐在椅子上受了潘金莲的礼数,忙把潘金莲拉起来,两个人并排着坐下,推杯换盏的快乐饮酒吃喝

电灯泡王婆子在旁边跟着两人吃了几杯酒,脸上吃的红红的,不一会儿就识趣的辞别两人回家去了,独留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个人在屋里自在玩耍

这一天,潘金莲陪着西门庆在屋里喝了很久,直到外面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只见:

密云迷晚岫,暗雾锁长空群星与皓月争辉,绿水共青天同碧僧投古寺,深林中嚷嚷鸦飞客奔荒村,闾巷内汪汪犬吠(这里第二句是化用了《滕王阁序》里的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眼见外面天色不好,西门庆吩咐跟着来的小厮牵马回家,他自己则在潘金莲这里住下了到了晚上夜里,两个人颠鸾倒凤,纵欲无度这都是大家能料到的事情,我就不再多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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