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误解《金瓶梅》的历史、艺术和文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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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金瓶梅》是一部伟大的小说。很多人其实不知道,在描写父权多妾社会里女性心理的方面,《金瓶梅》拔根腿毛就比现在所有宫斗小说的腰加起来还粗。在我们的文学史课上,它跟红楼梦并立,占的篇幅跟红楼梦是一样的。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我就讲讲我们所有大学的文学史课上提到的几点。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它对日常生活,有细腻逼真的描写,这是一篇世情小说,写的不是历史、传奇,而是那个时代的社会和社会里的普通人。对于社会文化各方面都有精准的记述。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凡所形容,或条畅,或曲折,或刻露而尽相,或幽伏而含讥,或一时并写两面,使之相形,变幻之情,随在显见,同时说部,无以上之。(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同时《金瓶梅》又很深地洞察到人的心理,人性。它的对话描写,很少修饰,不透露人物的心理,让读者自己去领会。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第三十回有一段讲西门庆的妻妾在吃酒,李瓶儿有身孕,没上席。吴月娘(西门庆的大房)先叫她来凑热闹,然后又说吃酒恐怕会流产。出尔反尔。孟玉楼(第三房妾)不说话,潘金莲说没事,临产还早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背后的心理活动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吴月娘有点想谋害李瓶儿,让她吃酒堕胎,又没那么大的胆。
孟玉楼不说话,比较腹黑。
潘金莲最狠,主动出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以上这段解读,是我老师的,不代表我的观点。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金瓶梅》的结构是网状结构,这意思是说,它的情节不是单纯的,许多矛盾冲突共同决定的,《金瓶梅》通过西门庆一家,向外放射到庞大的社会的许多人事。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水浒传里写武松和西门庆,是一条单线,武松为哥哥报仇,砍了西门庆。金瓶梅里,武松先是告官,官府被西门庆收买。武松这时才想到行凶,结果错杀李皂隶,众官僚又牛皮糖,有想干掉武松的,有想公平判决的,西门庆仍然在中走关系,结果武松被充军。这就是很复杂的一系列关系的组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388.html

小说的结构从单一线性变成复杂网状,在中国小说史上,是很大的一个进步。《水浒传》、《西游记》,都是倾向于单一线性的。这是因为它们脱胎于说书类的民间艺术,一张口不能说两家话,讲故事的结构不能太复杂。而《金瓶梅》是一部文人写出来的小说,一个原创的产品。它可以利用纸面这一媒介的优势,创造比较复杂的结构。

《金瓶梅》的人物描写,具有多面性。西门庆是个坏人,但也不是《水浒传》里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人,他有讲义气和照顾自己妻妾的一面。李瓶儿对两个前夫非常恶毒,然而嫁给西门庆后表现得很懦弱温顺,又谦让,又和气,在此之前,中国小说没有这样的形象。

顺便一提,我们老师说过,盯着《金瓶梅》找性描写,很不赚,全书百万字,删节本只删掉了两万字。实在不算很多。如果要看性描写,看《肉蒲团》比《金瓶梅》实惠多了。

经常能听到《红楼梦》问世之前《金瓶梅》才是四大名著之一这样的说法···,本来还想找人求证一下,但后来一位医学心理学的主任医师兼研究生导师告诉我我认为《金瓶梅》的文学价值远大于《红楼梦》之后,我就觉得没必要去求证了。这位老师之所以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大概是因为在中国大陆这样的道德文化环境下,能有一部古代文学作品能对妇女心理和性心理做出如此深刻的探讨实在是非常难得。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很有名吧?被许金龙评价为不能和《金瓶梅》比。

我的确觉得《金瓶梅》写的很好。我不是读文科的,自己语言表达能力有限,但是有人说的很对。就是感觉人物写的活,真,细腻而节制。性描写其实很含蓄,风雅又庸俗。。。再说里面对当时社会的各个方面的反映都很详实,吃喝玩乐面面俱到。。。有个建筑系的博士论文就是从金瓶梅读市井民间生活的。

我从语言的角度来说一下。在语言学的研究上,《金瓶梅》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首先,《金瓶梅》在口语化、俚俗化方面做出了可贵的尝试。是中国古代小说从文言文到白话的重要转折之一。《金瓶梅》之前的古代小说,往往还是半文半白,或者是一种经过加工的说书体语言。《金瓶梅》虽是文人创作,却在语言的俚俗化上大下功夫,并吸收了大量民间谚语、俏皮话等素材,能够真正体现当时中国社会的口语语言情况。


其次,《金瓶梅》是方言写作,为古代汉语、现代汉语、方言三者对应关系研究提供了宝贵素材。《金瓶梅》公认是用山东方言写的,也有个别研究者认为是吴语等其他方言。朱德熙先生在《汉语方言里的两种反复问句》中,考察了汉语方言里的反复问句。朱先生认为在汉语里存在着VP不VP和可VP两种类型的反复问句,它们互相排斥,不共存于同一种方言。作者选择了《金瓶梅》中的19个具体语例,说明它运用的反复问句是VP不VP型的,而山东方言正是而属于VP不VP型的。《金瓶梅》中的可VP型的反复问句极少,仅有18例,除见于小说第67、68、69连续的三回中的3例 VP不VP和可VP的混合形式,,其余15例中有12例集中在第53至56回里,而恰巧在这3回里,VP不VP形式用得非常少,只出现了三次。而这几回,明沈德符认为是他人增补的。这与朱德熙先生的考察得到的结论一致,再加上对于人称代词的考察,朱德熙先生认为53至57回也跟全书其他部分不同。这对于证明《金瓶梅》所使用的是山东方言,而第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是南方人的补作,提供了有力的证据。本文认同《金瓶梅》是山东方言的说法。


山东方言的特点之一是具有丰富的儿化。《金瓶梅》中的儿化词尤其丰富。据学者潘攀的抽样统计,金瓶梅中带儿尾的词大约在10000例左右,是我们所能见到的记录儿尾材料最丰富的文献之一,其中的儿化词远多于时代相近而用其他方言写成的《红楼梦》和《儿女英雄传》。

中国世情小说的发展历程中,《金瓶梅》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它所表现出的艳情小说或者色情小说的趋势本身和明清之际的经济和社会结构的变更有关,反映出的是那时民众的心理状态,但把艳情小说推向巅峰的却是《姑妄言》,只不过不管是《金瓶梅》和《姑妄言》我们都不能把它当作淫书来看,正如《姑妄言》的作者三韩曹去晶在书的自评中就讲过:……以看鼓词之才学眼力看之,但曰好村好村,此乃诸公为腹所负自村耳,非关予书之村也。求其不看为幸。何故?诸公自恐其污目,予更恐其污书。 书中用性描写来吸引读者的兴趣固然不能算是高明,但读者如果只注意书中的性描写那就真的是肤浅了。


《红楼梦》是深受《金瓶梅》的影响的,同时如果我们对比着看《红楼梦》和《姑妄言》的话,会发现《红楼梦》也极有可能深受《姑妄言》的影响,但是《红楼梦》从《金瓶梅》和《姑妄言》中所获取的不仅仅是模仿和借鉴,更多的是改进和升华,有叙事结构上的改进、有文学技巧上的改进,最重要的是思想上的升华。


另一方面,从内容上看《红楼梦》的进步,我认为是曹雪芹以其惊人的才华改变了世情小说的发展趋势,使之重回正道,所以《红楼梦》是一次精彩的蜕变、成功的进化。


因此,我看《金瓶梅》的价值在于它是一个始点,从《金瓶梅》到《姑妄言》再到《红楼梦》,是一段由淫到情的进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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