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金瓶梅》里的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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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总是平淡无奇,所以人们选择标记一些日子为生活增加仪式感。清明节当然属于仪式感最强的时段之一,今天我们就来聊聊《金瓶梅》里的清明节。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金瓶梅》一共出现过三次清明节。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第一次是第二十五回,西门庆生子当官前。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这时候的西门庆虽然已通过三次婚姻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但还是一介布衣,此时的他如何过节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清明将至。西门庆有应伯爵早来邀请,说孙寡嘴作东,邀了郊外耍子去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就这么简单。这里的郊外耍子可以理解为踏青,清明节人们常做的无非是祭祖和踏青,为什么西门庆不祭祖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这是《金瓶梅》的一个很有趣的设定。西门庆一出场,就是一个父母双亡无兄无弟甚至没有旁系亲属的孤家寡人,所以他对清明节毫无感觉,不过是春天里的玩耍罢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至于西门家里,尽管妻妾成群,但也没有任何拜祭祖先的痕迹。女人们在花园里扎了一幅秋千,(吴月娘)见西门庆不在家,闲中率众姊妹游戏,以消春困。这是一场内涵丰富的秋千游戏,其中埋下了日后许多妻妾争宠的伏笔,然则这一切都与清明无关,对于此时追求及时行乐和畅快人生的西门家来说,清明节确实毫无意义。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第二次是第四十八回,西门庆生子当官后。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西门庆)自从生了官哥,并做了千户,还没往坟上祭祖……从新立了一座坟门……三月初六日清明,预先发柬,请了许多人,搬运了东西、酒米、下饭、菜蔬,叫的乐工、杂耍、扮戏的……里外也有二十四五顶轿子。这是说祭祖的人多。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6051.html

远远望见青松郁郁,翠柏森森,新盖的坟门,两边坡峰上去,周围石墙,当中甬道,明堂、神台、香炉、烛台都是白玉石凿的。这是说祖坟的气派。

之前从未有过祭祖之事,而如今却忽然大张其事,完全一幅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姿态。在这个极尽奢华的墓地里,读者会见到锦衣武略将军西门氏先茔,将军自然是得了五品官衔的西门庆了。和许多暴发户一样,西门氏列祖列宗从无人问津到这一刻忽然都沾了西门庆的光。

不过这次清明节仍然不是故事的主题。借着郊外踏青的当头,潘金莲和陈敬济肆无忌惮地调情了一把,甚至还拿李瓶儿之子官哥作为媒介,飞吻传情。从十多回开始的陈潘偷情一直是西门家妻妾故事的副线,遮遮掩掩发展至八十余回。

第三次是第八十九回,西门庆家破人亡后。

如果说前两次清明节不过是张扬西门家的富与贵,那么第三次清明节则是真正意义的生死交汇,死之祭奠,生之消息。因为有了前两次的铺垫与衬托,这一次临近文本结尾的清明节,作者就要求我们看透西门家诸人的生死爱恨。

书至此回,《金瓶梅》故事的三大主角李瓶儿、西门庆、潘金莲已陆续死去,清明祭扫自为他们而设;此时的主角分别为(故事的三大配角)吴月娘、孟玉楼、春梅。

李瓶儿的祭扫是无人之祭。她的死经历了全书最为盛大的葬礼,然而她的墓却是清明最为冷清的所在。生前她念念不忘将自己埋在西门庆前妻的墓旁,希望将来家人在祭扫之时能顺便记着她,然而当西门庆死后,这一年的清明节,无论是吴月娘还是孟玉楼,都没有多看她一眼。李瓶儿将自己的一切献给西门家,然而死后却享受不到一丝香火。

西门庆的祭扫是无情之祭。西门庆死后,吴月娘充分享受了当家作主的权力快感,将所有她不喜欢的人一扫而空,只是树倒猢狲散的西门家也随之日薄西山,人丁凋零。清明节里,吴月娘、孟玉楼带着周岁的孝哥为西门庆扫墓,两个女人都大哭了一场,看似深情的后面,孟玉楼是铁了心改嫁出门,吴月娘则是对昔日荣华的深深怀念,当年加官之时,清明祭扫是多么的浩荡与风光啊!

潘金莲的祭扫是无言之祭。她被武松杀死后,脏器分离,幸得身在守备府的春梅将她葬入永福寺。同样是清明节,春梅隆重其事地来祭奠曾经的主人、姐妹,也祭奠自己在西门家的青春,她在墓前大哭,但任何话语也无力表达心中的伤痛。这一天,春梅与吴月娘、孟玉楼故人重逢,然而尊卑易位,说起拜祭潘金莲,吴月娘默然无语,曾经深深怨恨的心至死不能谅解;孟玉楼物伤其类,故而亲到潘金莲的墓前,但见三尺坟堆,一堆黄土,数柳青蒿,她放声大哭一场,一番交情,逝者已矣,或许她哭的更多的是自己。

在这一番番和着泪水的祭扫之后,作者开始描绘最后的结局,生之消息。吴月娘的西门家仍在继续衰败,直到最后孝哥被禅师化去;守备府的春梅权势蒸蒸日上,直到最后乐极生悲死于非命;唯独在清明节的春天里找到一番春色的孟玉楼结局最佳,再结良缘的她幸福、平淡地走向人生的终点。

这就是《金瓶梅》里的三次清明节,就像全书抛物线的大结构一样,第一次清明节,春天里的美好象征了西门家正在日益兴旺;第二次清明节,盛大的祭扫仪式象征着西门家已经飞黄腾达;然而盛极必衰,前两次清明节都埋下了日后衰败的影子,到第三次清明节,西门家惨淡凄凉,一切犹如黄粱一梦。

对于许多读者来说,清明节和其他重要节日如元宵、重阳、中秋、端午一样,散落在故事时间链的各个角落,看似毫不起眼,然而当我们如此细致地将它们剥离整理出来,就会发现作者在小说结构设计上,是何等的深刻用心。

如此美妙和功力的作品,难道还不值得我们好好研究、慢慢赏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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