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社会的幸运儿——说西门庆(重读《水浒》之八)

  西门庆在《水浒传》中虽然着墨不多,但也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角色,因为他代表了当时社会上的一个重要阶层。尽管同为负面形象,但他与牛二这类为害乡邻的地痞无赖显然有所不同,后者没有什么地位,是典型的流氓无产者,为非作歹的能量有限,不仅好汉们痛恨,连官府也不会喜欢,从杨志将其杀死后的种种社会反应就可以看出这一点。西门庆这类人则不然,他们也许曾有过与牛二类似的经历,但时来运转,通过合法不合法的手段发了家,已经跳过原始积累阶段,跻身到绅士阶层,尽管祸害社会的本质没变,属典型的土豪劣绅,但作恶的方式不同了,能量也更大了,伪装也更巧妙,他们通过金钱,已经把路铺到衙门里面。像勾引潘金莲这种事情,如果换成牛二,肯定是动手去抢,但西门庆就不这样做,他有钱,多少是个有点地位的人,犯不着这样卤莽,可以通过买通王婆的方式让别人帮他来做。
  武松查明兄长被毒死的真相后,到官府申告,按说他还是知县一手提拔上来的都头,无论是从哪方面说,这场官司必赢无疑。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知县竟然站到了西门庆的一边,由此不难想象西门庆的神通,虽然小说中对此没有充分的描写。武松申告无门,只好走上法外行法的道路。但武松的复仇并不能解决所有的社会问题,只能说武大郎是幸运的,有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弟弟。如果武大郎没有这么一个弟弟呢?而且我们还可以追问下去,当时的社会中,像西门庆这样的土豪劣绅到底有多少?从《水浒传》的描写来看,西门庆并不是什么特例,像他这样的人多的是,比如镇关西、蒋门神之流,好汉们能解决的问题实在有限,他们的行侠仗义只能给我们片刻的欢娱和满足。
  在一个机制不健全的社会里,那些胆大妄为之徒就成了社会的宠儿。西门庆就是如此,在他发家致富,并与官府打通后,就没有什么能对其产生约束了。缺少约束,人的各种本性自然就会完全暴露出来,人也就成了满足欲望的工具,向动物性移动,最终沦为禽兽。好汉们的行侠仗义之举对他们无疑是一种制约,但这种制约的效果并不理想,且不说好汉的数量和能量远远小于这些土豪劣绅、地痞流氓,仅看他们行侠后身陷囹圄、走投无路的困窘景况就不难明白,要清除这些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西门庆又是不幸的,他遇到了像武松这样的强劲对手。否则的话,他还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可谓前途无量,成为地方一霸完全是不成问题的,他已经做到了,下一步他就会参与政治,走上仕途,甚至是做到像高俅那样的高官。这种假设并非毫无意义,事实上已经有人做了这样的假设,那就是《金瓶梅》的作者,这部书为我们充分展示了西门庆的这种发达史。虽然该书也写得不彻底,写到西门庆春风得意的时候戛然而止,放弃侠义而用因果报应的方式为西门庆做了了结,但应该说它对社会的揭示比《水浒传》更为真实深刻,尽管就阅读效果而言,它使读者感到很压抑,远没有《水浒传》读起来那么痛快淋漓。
  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地痞流氓、恶道淫僧……他们的存在构成了一幅灰暗的社会市井图,虽然他们只是作为好汉们的陪衬而出场,以自己的卑鄙无耻、无恶不作来映衬好汉们的高尚品格和过人本领,但他们在作品中并非可有可无的龙套角色。而且从作品的描写中也可以看出,真正的社会主人是他们而不是那些英雄好汉。好汉们虽然武功高强、总是以拯救者的面目出现,但他们却只能在正常的社会之外比如梁山泊、二龙山、桃花山等处才能安身,西门庆之流虽然屡屡受到好汉们的打击,但他们却居住在繁华的闹市里。《水浒传》的结局就是最好的说明,最后,奸臣战胜了好汉,好汉们死的死,逃的逃,昔日行侠仗义的壮举烟消云散,成为老百姓聊以自慰的神奇传说。好汉们死去了,但产生西门庆的社会机制依然存在,毫无疑问,还会有成批的西门庆产生,但还会有成批的武松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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