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平：从文学史看《金瓶梅》在民国初年的接受状况（二）

（3）对情色描写未作批评，甚至肯定其必要性者

1.凌独见《新着国语文学史》(1923年2月初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此书认为：「作者做这部书，似有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之慨！原意主惩戒，并不坏，惜被后世文贼，摘去他的长处，取了他的坏处，这样一来，便把一部极有价值的杰作，变作一部极罪恶，极下品，极不堪寓目的一部坏小说了，原意惩淫，后来变成诲淫，因此有清以来，禁止买卖对于这种假货，我亦赞同禁卖，可是地道的真货，我看可不必禁竹坡闲话说：『凡人谓《金瓶梅》是淫书者，想必伊止知看其淫处』又说：『若我看此书，纯是一部史公文字』」[1]

凌氏的假货说不知何指，可能是指后来的仿作（参见下文关于杨荫深《中国文学史大纲》之讨论），而从他引用《竹坡闲话》看来，对于《金瓶梅》可说是推崇备至

2.周羣玉《白话文学史大纲》(1928年1月初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此书论《金瓶梅》有不少内容抄自凌独见《新着国语文学史》，例如说后世文贼摘去《金瓶梅》的长处云云

此外，作者说：「我们试换了一种眼光去看，便可以知道当时小人女子的情状和人心思想的程度，真是一部描写下等妇女社会的书」[2]

以及赞美《金瓶梅》诗词小曲，认为宋词、元曲也要逊牠上述这些议论，则是参考了平子和曼殊发表在1903年《新小说》中的一段文字[3]

从周羣玉所引述的数据，可知他对于《金瓶梅》的人物描写、社会反映，甚至诗词写作，都予以肯定，至于情色部分则未作批评

3.谭正璧《中国文学进化史》(1929年9月初版)：此书对于《金瓶梅》评论，大多抄自郑振铎《文学大纲》，而在情色的描写部分，除了说是「明人一时风气使然」，还更进一步分析说：「社会淫乱，如果它不是照实映出，它怎能享第一流作品的荣名呢？」[4]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这样，就不但不认为其「猥亵的描写」是缺点，反而是真实反映社会淫乱之必要了

4.张世禄《中国文艺变迁论》(1930年4月初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此书论《金瓶梅》之内容不多，主要认为之前的神怪小说多想象之作，不切于社会实际，于是矫其弊者则以描写社会上之实在人生，而「最早者当推《金瓶梅》，乃叙写下流社会之人物」[5]其言虽短，已点出《金瓶梅》的价值和意义，至于情色描写部分则未作批评

5.贺凯《中国文学史纲要》(1931年12月初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此书引述鲁迅关于明代房中术之说，谓：「这种淫欲的风尚，普遍于社会，那些权贵豪绅强夺良民妇女，买婢纳妾以发泄兽欲，于是才有《金瓶梅》的产生」

以此对于《金瓶梅》所写的「肉欲生活」加以解释，认为「代表十五世纪的帝王贵族生活」[6]其说显然认为《金瓶梅》的情色描写只是反映社会实况

6.杨荫深《中国文学史大纲》(1938年6月初版，序于1937年2月2日)：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杨氏认为「真正能写人情，能写真实的民间日常故事，而尤能够不落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旧套，要算只有这一部《金瓶梅》在这里面所描写的，毫无夸张的地方，只是赤裸裸的把人情写了出来有人以为写纵欲的地方太多，过于形容尽致但我们以为这正是牠的成功处，牠毫无掩饰，真是一面照妖镜，把西门庆一家的生活丝毫不遗的照映出来了」

他还对淫书之说加以解释，他说：「可惜后来仿作的人，专意于性欲的描写，遂使人们认为《金瓶梅》是第一淫书，使数百年来把牠列为禁书，这真是一大厄运」[7]

这段话不但肯定书中情色描写的价值，也对淫书之说提出了相当特别的解释，依其看法，则前述凌独见所谓的「假货」，当是指那些专意于性欲描写的「仿作」

　　以上我们考察了三十七部民国初年的文学史，这些文学史已经接受新的文学观念，纳入了通俗小说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然而就《金瓶梅》而言，我们发现仍有近四分之一是漠视其存在的，另外四分之三有对《金瓶梅》发表评论的，则除了陈彬龢的《中国文学论略》只做负面批判之外，其他的二十多部都能够从不同层面对《金瓶梅》的成就予以肯定

至于在情色描写部分，超过二分之一的文学史不认同，或表示惋惜，或认为可删，只有少数几部认为这部分也是必要的，否则就没有办法反映当时的社会实况

　　这些文学史绝大多数都是作者上课的讲义改编的，例如陆侃如、冯沅君着的《中国文学史简编》，冯沅君在该书的〈序例〉中说：「这部《中国文学史简编》是我和沅君这几年来在中法大学、中国公学、安徽大学、师范大学、北京大学等处讲授中国文学史时的讲义」[8]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既然是上课的讲义，对授课的学生必然具有影响力，以陆、冯所著的这本文学史来说，他们能够正面、客观看待《金瓶梅》，也会影响这五所大学的不少学生重新去认识《金瓶梅》

三、影响民初文学史对《金瓶梅》接受的主要著作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73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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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初学者还没有尊重智财权的观念，例如谭正璧在《中国文学进化史》的〈序〉中说道：「在别人着的文学史上或其他的书本上有使我读了满意而适为本书需要的，往往不很更改，照样录入」[9]

他虽然在〈序〉中列举了所参考的书籍，并向作者表示感谢，但在正文中录入他人著作之处并未作任何标示，因此读者很难判断其内容是引述他人看法，还是自己的意见

　　前文省略了《中国文学进化史》评论《金瓶梅》的内容，因为大部分抄自郑振铎的《文学大纲》

为了方便说明，现抄录如下：「书中叙写家庭琐事、妇人性格以及人情世态，莫不唯（维）妙唯肖其成功尤在妇人的描写，如吴月娘、李瓶儿、潘金莲、春梅、秋菊等，莫不各有其鲜明的个性，活跃于纸上」而郑振铎《文学大纲》论《金瓶梅》的内容如下：

此书叙写家庭琐事、妇人性格以及人情世态，莫不刻划至肖其成功尤在妇人的描写......如月娘，如李瓶儿，如春梅、秋菊等等，也都各有其鲜明的个性，活泼泼的现在纸上[10]

两相对照可知，《中国文学进化史》的内容几乎完全抄自《文学大纲》，且事实上也并非如谭氏所说的「照样录入」，在文字上还是作了少许更改

以现在的标准看，其实就是剽窃，然而在当时却是一种普遍现象从上一小节的考察可知，民初文学史论《金瓶梅》部分直接抄录或摘录郑振铎《文学大纲》的，除了谭正璧的《中国文学进化史》(1929)外，还有：

胡行之《中国文学史讲话》(1932)、许啸天《中国文学史解题》(1932)、梁乙真《中国文学史话》(1934)、刘经庵《中国纯文学史纲目》(1935)、容肇祖《中国文学史大纲》(1935)、羊达之《中国文学史提要》(1937)，可以想见郑振铎《文学大纲》在当时的影响之大

在《文学大纲》于1927年出版前，影响当时文学史写作最大的，则是盐谷温的《中国文学概论讲话》

此书原名《支那文学概论讲话》，1919年初版，而郭希汾（即郭绍虞）在民国十年（1921）已经翻译该书论小说部分，以《中国小说史略》为书名，由上海中国书局印行，并于1933年上海新文化书社再版[11]

后来，君左也摘译部分内容，以《中国小说概论》之名发表于1927年6月的《小说月报》至于《中国文学概论讲话》的完整译本，则是由孙俍工完成并于1929年出版的

　　从上一小节的考察可知，民初文学史论《金瓶梅》直接抄录或摘录盐谷温《中国文学概论讲话》的，有陈彬龢《中国文学论略》(1931)、陈冠同《中国文学史大纲》(1931)、胡云翼《新着中国文学史》(1932)、许啸天《中国文学史解题》(1932)、容肇祖《中国文学史大纲》(1935)、羊达之《中国文学史提要》(1937)（其中许啸天、容肇祖、羊达之所著，同时也抄录了郑振铎的《文学大纲》）

　　另外一部对于民初文学史论《金瓶梅》具有影响力的著作，是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

此书本来也是课堂上的讲义，后来分上下卷出版（上卷1923年12月，下卷1924年6月初版），1925年再由北新书局合订出版[12]

此书被认为是「开创了《金瓶梅》的现代研究阶段」的标志性著作[13]，在《金瓶梅》研究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根据上一小节的考察可知，在1925至1937年初版的文学史中，有贺凯《中国文学史纲要》(1931)、许啸天《中国文学史解题》(1932)、柳村任《中国文学史发凡》(1935)等抄录或引用了《中国小说史略》

此外初版于1915年的曾毅《订正中国文学史》，其1929年的订正版也全段引用了《中国小说史略》关于方士献房中术的大段文字[14]

在盐谷温《中国文学概论讲话》1919年出版前及稍后出版的文学史有：

王梦曾《中国文学史》(1914)、曾毅《中国文学史》(1915)、张之纯《中国文学史》(1915)、钱基厚《中国文学史纲》(1917)、谢无量《中国大文学史》(1918)、褚传诰《文学蜜史》(1919)、朱希祖《中国文学史要略》(1920)

这些文学史有些根本不讨论通俗小说，如钱基厚《中国文学史纲》、褚传诰《文学蜜史》、朱希祖《中国文学史要略》[15]，而即使讨论到通俗小说，对于《金瓶梅》的态度也都属于本论文前一小节考察时，被归入「略过或仅一语带过者」此一类型的

　　大致说来，民初文学史能够接纳《金瓶梅》，主要在于肯定其写实性和艺术性对于《金瓶梅》写实性和艺术性的肯定，自然不是始于盐谷温、鲁迅和郑振铎

黄霖、韩同文曾经指出，谢肇淛的〈金瓶梅跋〉已经「总结了世情小说的几个重要的理论问题，......点明了世情小说的特点在于广阔地描写了社会现实生活......它高度重视小说的人物塑造......评价人物的形象性、生动性」[16]

时代近一点的，如1903年的《新小说》杂志登载了平子和曼殊有关《金瓶梅》的讨论，两人都直指《金瓶梅》是「社会小说」，曼殊说：「盖此书的是描写下等妇人社会之书也试观书中之人物，一启口，则下等妇人之言论也；一举足，则下等妇人之行动也」[17]

曼殊所言，同样不仅提出写实性，也触及到人物描写的艺术性了然而我们发现，民初文学史受到古典文献和报刊数据的影响较小，受到其他文学史著作的影响较大，因此论及《金瓶梅》在民初文学史的接受，还是不得不归功于盐谷温、鲁迅和郑振铎

　　可以这么说，民初文学史对于《金瓶梅》的接受，是在盐谷温《中国文学概论讲话》、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以及郑振铎《文学大纲》这三部著作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的

四、结 语

1916年五月，在京师警察厅的禁书名单中，《金瓶梅》和《肉蒲团》、《绣榻野史》等同列为「不良小说」，然而1922年通俗会所查禁的「淫词小说」中，《肉蒲团》、《绣榻野史》等依然在列，而《金瓶梅》已纵影[18]

虽然不能因此就认为《金瓶梅》已经获得接受，不过我们或许可以相信，经过几年的努力，人们对于《金瓶梅》已经有了比较正面的认识

　　本文就民国初年（1912-1937）出版的文学史关于《金瓶梅》的评论，进行比较全面的研究考察，其成果如下：

　　第一、考察及统计发现，民国初年仍有近四分之一的文学史对于《金瓶梅》是漠视其存在的，而在另外四分之三中，有二十多部除了对情色描写部分不认同外，已经能够从不同层面（主要是社会写实及写人技巧）对《金瓶梅》的成就予以肯定

此外，也有三或四部文学史认为情色描写的部分也是必要的，否则就没有办法反映当时的社会实况

　　第二、考察发现民国初年的文学史在评论《金瓶梅》这部分，主要受到盐谷温《中国文学概论讲话》、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以及郑振铎《文学大纲》这三部著作的影响

部分文学史甚至以全文照录的方式，截取这三部著作中的一或多部有关评论《金瓶梅》的内容，全部或部分纳为己有

本文认为，民初文学史对于《金瓶梅》的接受，是在《中国文学概论讲话》、《中国小说史略》，以及《文学大纲》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的

由于民国初年的这些文学史多数为上课讲义改编，对授课的学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身为教师的文学史作者能够正面、客观看待《金瓶梅》，也会影响他们所教的学生，促使他们重新去认识《金瓶梅》，从而也使《金瓶梅》得到更多正面的接受

【主要参考书目】（依姓氏笔划排列；未列入所考察的文学史）

王先霈主编：《文学批评原理》（第二版），武汉：华中师大出版社，2008年6月

王炜：《小说界域的划定与研究方法的衍生—《金瓶梅》百年研究史及研究个案考察》，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5年6月

付祥喜：《20世纪前期中国文学史写作编年研究》，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7月

朱英主编：《辛亥革命与近代中国社会变迁》，武汉：华中师大出版社，2011年7月

任慧、于春媚编：《民国时期中国文学史着廿七种》，北京：国家图书馆，2015年1月

吴效刚：《民国时期查禁文学史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12月

吴晗：〈《金瓶梅》的著作时代及其社会背景〉收入盛源、北婴编：《名家解读《金瓶梅》》，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1月

吴敢：《金瓶梅研究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年6月

郭希汾：《中国小说史略》，收入陈洪主编：《民国中国小说史着集成》第二卷，南开大学出版社，2014年1月

黄霖等：《中国小说研究史》，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年7月

黄霖、韩同文：《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

陈玉堂：《中国文学史书目提要》，合肥：黄山出版社，1986年8月

陈平原编：《早期北大文学史讲义三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9月

陈平原、夏晓虹编：《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3月

陈伯海：《文学史与文学史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1月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北京：北新书局，1925年9月再版合订本

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绪论》，北平：朴社，1932年12月

郑振铎：《文学大纲》，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年11月

《教育部定大学规程》，载《申报》1913年2月28日第八版.

【加】卜正民着，潘敏译：《秩序的沦陷—抗战初期的江南五城‧译者序》，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10月

【美】艾恩‧瓦特着，鲁燕萍译：《小说的兴起》，台北：桂冠图书公司，2002年1月

【日】盐谷温着，孙俍工译：《中国文学概论讲话》，上海：开明书店，1929年6月

注 释

[1]凌獨見：《新著國語文學史》，上海：商務印書館，1923年2月初版，頁273

[2]周羣玉：《白話文學史大綱》，上海：羣學社，1928年1月初版，頁112

[3]見1903年《新小說》第八號的〈小說叢談〉，此文收入阿英的《晚清文叢鈔‧小說戲曲研究卷》，後亦收入陳平原、夏曉虹編：《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第一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3月，頁67-70

[4]譚正璧：《中國文學進化史》，這裡採用《譚正璧學術著作集》的版本，上海：上海世紀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12月，頁155、156

[5]張世祿：《中國文藝變遷論》，上海：商務印書館，1930年4月初版，頁126

[6]賀凱：《中國文學史綱要》，北平：文化學社，1931年12月初版，頁213

[7]楊蔭深《中國文學史大綱》，上海：商務印書館，1938年6月初版，頁461

[8]陸侃如、馮沅君：《中國文學史簡編》，頁1

[9]譚正璧：《中國文學進化史》，頁2

[10]鄭振鐸：《文學大綱》(二)(《鄭振鐸全集》第十一卷)，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1998年11月，頁263-264

[11]郭希汾《中國小說史略》1949年後未再刊行，現收入陳洪主編：《民國中國小說史著集成》第二卷，南開大學出版社，2014年1月

[12]以上參見陳洪主編：《民國中國小說史著集成》第二卷所收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北京：北新書局，1925年9月再版合訂本）前的「說明」

[13]見吳敢：《金瓶梅研究史》，頁46

[14]曾毅：《訂正中國文學史》，頁243；所引有關房中術內容見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北新書局本），頁308-309

[15]朱希祖有討論到戲曲而未論及小說，見朱希祖：《中國文學史要略》（收入陳平原編：《早期北大文學史講義三種》），頁28

[16]黃霖、韓同文：《中國歷代小說論著選》，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頁173-174

[17]見陳平原、夏曉虹編：《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第一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3月，頁69

[18]見吳效剛：《民國時期查禁文學史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12月，頁223-226

作者单位：台灣嘉義大學

刊于《第十二届国际<金瓶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7，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