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德：运河文化与《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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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艺术世界中的人物大多活动在京杭运河一带，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都离不开大运河这个文化带

即便书中人物的活动也联系到川广、湖广、太原、陕西、陇西等地，那也是由运河的商贸活动才辐射到这些周边省份的

因为运河自杭州到北京途经浙江、江苏、山东、河北、天津、北京等省市，又沟通了钱塘、淮河、长江、黄河、海河等五大水系，全长1700多公里，所以，构成如此广阔的运河文化带

运河景观

自春秋时期的吴王夫差，于公元前486年（鲁哀公九年）开凿联接淮河和长江的邗沟，到公元608年（隋大业四年）隋炀帝开凿黄河与淮河间的通济渠，

开凿了自京口（今江苏丹徒）至余杭郡（今杭州）的江南运河，接着开凿了引沁水，南达于沼，北通涿郡（今北京南）的永济渠

这就是以咨阳为中心，南达余杭，北通涿郡的京杭运河，全长2700公没里

到公元1289年（元至元二十六年）元忽必烈开凿沟通了引汶水达卫河的河渠，自安民山至临清共250公里，元世祖赐名为会通河

此后把从临清经济宁至鲁镇与泗水之间阳接的这一段河也通称会通河使原先从余杭至涿郡2700公里缩短至1700多公里

从吴王夫差到隋炀帝乃至忽必烈，这是三次声势浩大的开凿运河的三座里程碑

运河景观

运河的历次开挖对运河沿岸的经济、文化的发展都注入了不可估量的活力，形成了纵贯南北的经济特区和文化特区

运河像一条横跨南北的彩带，而运河两岸诸多的城市，就像镶嵌在运河边上的璀璨明珠

通过运河沿岸的众多城镇码头，向五大水系的横向联系，还通过陆路向四面八方辐射，形成了水陆和陆路分别通向全国各地的交通网，使信息沟通，商品流通，人才交流，文化交流，从而又带动了城市的发展，运河经济和运河文化愈加走向繁荣昌盛

这个地带已成为当时全国最富裕、物资最集中、人口最稠密、文化最昌明的地区

据《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统计，仅明代的各类通俗小说500部，近半数是与运河经济文化相关，反映运河及运河商业、运河城市的文化心态的

《金瓶梅》的艺术世界就是描写生长在运河经济区和运河新兴城市的人和事笑笑生浓墨重彩地刻划了这里的人们思想观念、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的新变化

这个变化是新旧思想的碰撞，是商业经济文化对农业文化的反叛从运河文化不断丰富和不断发展的意义上说，《金瓶梅》则是运河文化的姣姣者

陈东有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中曾精彩地说一部《金瓶梅》是作者蘸着大运河水写出来的

由于运河经济区是联系五省、五大水系的纽带，整个运河流域和中国东部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经济特区，运河文化在这个特区形成并辐射到周边省份，这是显而易见的

明宣德四年(1429年)至明景泰元年（1450年），全国最大的钞关有11座，分别是郭县（今通县东）、临清、济宁、徐州、淮安、扬州、浒墅、九江（今九江市）、金沙州（今武昌）、北新（今杭州）

除九江和金沙州外，其余9处都在运河沿岸到隆庆年间和万历年间，全国最大的钞关仅8处，分别是河西务（今天津）、临清、浒墅、九江、杭州、淮安、扬州、崇文门等除九江外，其余7处都在运河沿岸

而临清钞关的船料牙银和商税正余银历来在八大钞关之首

运河沿岸的城市不仅为官府取得了巨大的税收，就是民间的商贸活动也要经过运河和运河城市与周边省份交流

比如，当时临清的货物，除流向山东本省各府州县外，还流向京师、直隶、河南、山西、陕西、甘、湖广、广东、福建、安徽、江苏、浙江以及辽东等地

运河所带来的信息、商贸活动、手工业技术、文化等活动辐射到全国，至少也是深刻影响着大半个中国而且对国外的交流也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著召的意大利旅游家马可波罗（1254年-1324年），在中国的活动长达17年之久，且主要活动在京杭运河的城镇中

他对这一带的经济状况和风俗人情进行了详细考察，并写进了他的《马可波罗游记》中

意大利的鄂多立克（1286年-1331年）是元英宗治元二年(1322年)到中国的，从广州登陆后到福州，然后沿运河北上，他亲眼目睹了运河一带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盛况，尔后写下了《鄂多立克东游录》一书

他到临清后因看到一所空闲的教堂无人管理，便把他的助手贝讷德留在临清传教，据现有的资料可以认为，他是最早在临清传播基督教的外籍传教士，从已发现的资料来看，也可能是山东省最早的基督教传教士

永乐十九年（1421年），苏禄东王巴都葛叭哈剌、西王麻哈刺叱葛刺麻丁、峒王都葛巴剌卜率领340余人沿运河到北京朝贡，这在中外关系史上也是罕见的通过访问对两国的关系、贸易等达成许多共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自明宣德年间至嘉靖年间的百余年里，日本政府派出11次勘合贸易船队，最多时达二三百人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这些船队自宁波登陆，尔后沿运河进京，凡重要城市都要停留，进行贸易船队带来的货物卖完后所得货款再购买当地的纺织品、土特产品带回日本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沿运河一带的商贸活动，无疑给中国东部经济乃至全国的经济产生了划时代的影响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金瓶梅》艺术世界里的人物，大都活动在运河两岸，也涉及到川广、湖广、陕西弘农县、广东、陇西、阿南孟州、山西太原、孝义等地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所以，运河文化贯通南北和辐射东西的特征，在这部书的风物、民俗、方言等方面都留下了迹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第二回，写西门庆在潘金莲屋檐下路过，叉杆落下来打到西门庆头上，西门庆正想发作，抬头一看，这娘子长得如花似玉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人爪洼国去了，变作笑吟吟的脸儿（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戴兴森校注，万历本是瓜睛目，崇祯本改作爪洼国）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在其它回中还写道什么缅甸国、波斯国等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以上这几个地名，如果不是运河的经济活动和文化交流沟通了国内外的商贸活动和文化交流，作者无论如何也是编造不出这几个遥远的国名的无商不活在这里得到十分深刻的反映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0852.html

从经贸活动和物质生活的意义上说，运河是黄金水道；从政治意义上说，运河则是历代王朝尤其是明清王朝漕粮运输和物资供给的大动脉，是生命线

京杭运河作为朝廷的命脉，是因为运河是漕粮运输的唯一通道，又是全国商贸活动的中枢，运河的兴盛确实关系到全国经济的繁荣、文化的昌盛以及政治上的稳定

当时全国各地的文人学士都先后云集于运河一带，宋王安石过运河时留下了《永济道寄诸第》：灯火匆匆出馆陶，回看永济日出高……

苏轼的《自河北放舟归江南》中写道：晓来铜雀东风起，春风凌乱漳河水，郎官惊起解归舟，一日风帆可千里……

元好问的《聊城寒食》中写道：轻阴何负探花期，白发于青自不足城外杏园人去尽，煮茶声里独支颖

这些文人学士对丰富运河文化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他们又把运河文化传递到其它地区，这种相互交流，就是形成运河文化的主要原因

《金瓶梅》艺术世界里主人公的个性意识和人格自由的意识在不断增长增长的背景是运河城市的商品经济，以及发达的运河文化给人们带来的新观念

封建的政治文化以帝王及统治者的至高无上和说一不二的尊贵权威为核心，以压制个性自由为主要特征

而普通老百姓则任统治者摆布《金瓶梅》艺术世界的人们都不同程度地在挣脱这种传统的意识约束，力求意识自主、人格独立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第二十九回吴神仙贵贱相人，潘金莲兰汤午战中，写吴神仙相面时，说春梅有早年必得珠冠的福相，昊月娘听后不以为然，不信这个奴才会有好运，便说：我只不信，说她春梅后来戴珠冠，有夫人之份

春梅知道后便对西门庆说：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来旋的不园砍的园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

这一段不平则鸣的心声之言，是个性的表现和对人生价值的呼唤

孟玉楼对自已再嫁的态度，潘金莲、宋惠莲对个人生活的追求和抗争都是新思想新意识的表现

尽管在抗争中也危害他人，甚至手段残忍，后果严重，这是不可取的但在实现独立自主的人格上是有积极意义的，是一种进步

运河文化为《金瓶梅》中的艺术人物提供了别开生面的个性特征离开运河城市，离开经济发达的运河特区，离开文化昌明的运河文化，很难说作者能写出《金瓶梅》来

《金瓶梅》以运河为中心，以西门庆一家为主，联系到许多家庭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及各种民间节日礼仪、文化活动

从官场写到民间，从社会写到家庭，乃至酒店、茶馆、街市、商场、妓院、媒婆、宗教、民族

它所反映的是与普通老百姓息息相关的生活场景，有老百姓天天相见的人和事，加上贴近生活的书面语言，及各种人物特有的方言土语，大量的口头语言，还有人们所熟悉的风物名胜和地域、地召、土特产品，全方位地向读者展现了一幅具有浓郁色彩的市井生活的长卷

当时社会官僚统治的横征暴敛，市场经济的商业竞争，宗教人士的百态，媒婆的狡诈，地痞无赖的肆虐，普通百姓的五味人生，都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读完《金瓶梅》以后，能感受到典型的乡土气息，以及方言土语所带来的亲切感，还有地域地名带来的地域乡情感

如第一回中写武松打虎的情节时说：若没有千百斤水牛力气，怎能勾动他一动儿

第十一回中写春梅和雪娥发生口角，雪娥向吴月娘反映这一情节时说：你看他嘴似淮洪一般

这两节中的水牛和淮洪都是南方的事物，生活在北方的人，或西北高原、或蒙古高原的人决不会用水牛和淮洪作比喻的，如果作者是没到过南方的人，也不会随手拈来南方的俗语比喻书中的人物行为

提起方言土语，连一些大学者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如吴晓玲先生就曾说《金瓶梅》写的是北京，因为书中的街市与现今北京的地名相同，如菜市口、羊市口、牛市、骡马市等所用的语言大多是北京官话；

侯宝林先生认为《金瓶梅》中的方言应是山东、河南、河北交界处的方言；

江浙一带的学者和出生在江浙一带的学者则认为《金瓶梅》书中使用的方言是吴语；

有的认为《金瓶梅》中的有些词汇是秦晋方言，有的则认为《金瓶梅》的方言是地道的雁北方言，有许多解不开的方言土语和解释有困难的词汇用雁北方言不但可以解开，而且解释后比较贴切；

枣庄、济宁的学者认为就是鲁南方言，徐州的学者则认为是徐州方言

个别方言土语使人很难懂，这应与历史上的移民和运河上从事商贸活动的商人联系起来

特别是山陕商人和徽商，他们的店铺作坊遍及运河城市，还设钱庄、典当等行业他们到处设会馆，买义地，贸易量之大，人数之多，影响之大是空前的

商品的交流，人口的流动，各种信息的相互传播，语言的互融，使《金瓶梅》中汇集了各地的方言土语、风俗习惯，是不足为奇的

这可能就是《金瓶梅》使如此众多的读者感到亲切和产生激情的主要原因

由于历朝历代不断地疏浚运河，使运河的功能一直处于旺盛的状况，从而使运河沿岸的经济以及城镇的发展突飞猛进，尤其是城镇经济的发展为全国所瞩目

明初，全国较大的城市有32座，其中运河沿岸就有1 6座，运河城市和运河经济已成为全国经济、文化的中心地带，

由于历代帝王的重视和建设，运河沿岸不仅景色优美，且名胜古迹众多，不仅商品经济和手工业发达，而且文化十分昌明

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巨商大贾、各国使节、去京城赶考的举子，游览名胜的文人墨客都云集到运河上下

就连普通百姓和船夫力工也都十分留恋运河风采这使得运河文化多姿多彩明末清初京师有十大著名诗人，德州居二，他们是田雯和谢重辉

东平的王桢著有13万字的《农书》，汶上水利学家白英也是运河文化的骄子

由于运河文化的哺育，在这块丰腴的土地上先后形成山东大鼓、山东快书、山东琴书、聊城八角鼓、临清羯鼓、临清时凋、临清琴曲、柳子戏、山东梆子、柳琴书等

作者单位：山东省临清市市志办公室

刊于《人文与自然》（上），2003转发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