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金瓶梅》第九回(下):张冠李戴,西门庆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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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本回目:西门庆偷娶潘金莲武都头误打李皂隶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词话本回目:西门庆计娶潘金莲武都头误打李外传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上回咱们说到武松到衙门递状子,知县老爷听了武松的讲述退了堂跟其他人商量怎么办(知县身边一般会有两个辅佐的人,即县丞和主簿)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原来这清河县的知县(行政一把手,主管辖区内诉讼审办、田赋税务、缉盗除奸、文教农桑等诸政)、县丞(辅佐知县的佐官)、主簿(辅佐知县的佐官)、典史(知县下面的属官,掌监察狱囚诸事),上上下下,但凡有头有脸的都和西门庆有勾连,因此,两个官吏和知县老爷一番计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件事绝对不能往西门大官人的身上查(多说一句,典史属于未入流(九品之下)的文职外官,如果县里没有县丞、主薄等职位时,其职责由典史兼任这个清河县虽然叫县,其地位实际上相当于一个全国的经济特区如果拿现代的城市类比的话,很像改开之后发展迅猛的深圳市因此,小小的清河县,有全套的政府班子,其规模绝非一个小小的地方县市可比拟,而西门庆将来是要做一省首富的人,不是一个小县城的首富)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商量完毕,知县老爷从后堂走出来对武松说:我说武松呀,你好歹也是咱们清河县的都头(行动队长),怎么一点执法的程序都不懂?自古说‘捉奸见双,杀人见伤’你那哥哥连尸体都没有,你也没有捉到他们的奸情,你今天只凭着这个小毛孩子的话就要打人命官司,难道你认为世上的公道是偏的吗?你可不要乱用手中的权力呀我说的话你自个好好寻思寻思吧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武二说:报告老爷:我讲的都是真话实情,不是我故意捏造的谎话我只希望老爷你能把西门庆和我的嫂子潘氏,还有那个王婆,把他们三人传唤到公堂上来,我们几个人当堂对簿,有没有冤情一审便知如果到最后证明是我在诬告他们,我情愿受罚,任凭老爷处置(武松呀,你就算再能干,你也只是个下属呀,而且你才来清河县多久?你怎么能比得上西门大官人在知县老爷心里的地位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知县说:你先起来,等我慢慢处理一旦事情有眉目了,我就下令把你说的那三个人抓过来审问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武松听知县老爷这样说,这才站起来走出了县衙他把乔郓哥锁在屋里,不让他回家,省的出差错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这事儿早上在县衙闹了一会儿,早有耳报神给西门庆通风报信去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西门庆听说武松今天去县衙告他了,一下子慌了神他忙把心腹小厮来保来旺两个人叫过来,让他们拿着金银钱币,连夜送礼贿赂,疏通关系,把县衙里能说得上话的人统统买通了(来保和来旺是主人西门庆给起的名字,和上回买的小玉和秋菊两个丫鬟一样,这些下人的生杀予夺权都在主人西门庆的手里攥着)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4172.html

(横插一句,看到这里,和水浒传里的武松相比,这里的武二也许会显得有点二,但知县李达天却绝对不是个好玩意儿他的说辞表面上看似无懈可击,而且我们读者很容易在吐槽武二变二的时候不知不觉的认可知县的说法逻辑实际上,作为一方的政|法合体部门一把手,有人报案,找线索证据的事情该你们衙门去做,而不是由被告人武二来提供他要是能提供的全全面面了,还要你们干什么?

常在网上冲浪,很清楚现在人喜欢为聪明站队的尿特,仿佛蠢笨就该被侮辱被损害一般,我们万万不可掉入这个思维陷阱如何避免?先从看这本经典名著《金瓶梅》不站队开始做起)

到了第二天早晨,武二一早就来到县衙听信,他指望着自己能说动知县,催逼他去捉拿西门庆等人没想到这知县老爷受了西门庆的贿赂,早就把武二的状子压了下来只听他说:武松,你可千万别听外人挑拨,你不要和西门庆做对头你告的这个官司,没凭没据的我很难处理圣人说:‘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你可千万别做错了事情呀!(圣人指的是孔子,这句话出自一个典故,讲的是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恰逢天下大旱,缺粮少食,孔子就让弟子子路来负责厨房的事情有一天,孔子经过厨房,发现子路在偷吃饭,孔子心中不悦但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孔子把子路叫到跟前询问这件事情,子路说:老师你误会我了,我昨天盛饭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勺饭掉到了地上,扔掉可惜,但食物确实又脏了,他就捡起来吃了孔子听了,感慨说:经目之事,犹恐尚虚;过耳之言,焉能全信!世人鉴之!鉴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亲眼看到的事情都未必是真,那么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全然当真呢?)

旁边的吏典(法律顾问)正好也在旁边,他忙跟着说:都头,你在衙门工作了这么久,也知道法律条文是怎么写的,但凡牵扯到人命的案件,必须要尸、伤、病、物(物证)、综(踪迹)五样俱全才能查办你哥哥连尸体都烧没了,我们还怎么给你查办?(这些都是收了贿赂的人)

武二说:要是这么说,那我哥哥的冤仇难道就永远不能报了?好吧,既然老爷不准我武松的状子,就先这么着吧说完,他把昨天递上去的状纸拿了回来,走出了县衙

这武二在县衙吃了瘪,心里很不痛快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把关在屋里的郓哥放回了家,待周边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发了一回狠,心里越想越气,嘴里不断的咒骂潘金莲

话说这武松可不是他的哥哥武大,这可是个心狠手黑的汉子,受了冤屈不会白窝在心里,他可忍不了这口恶气只见他骂够了潘金莲走出家门,大踏步直接来到了西门庆的生药铺子前,要找西门庆打架可惜不巧,西门庆此时并不在铺子里,铺子柜台后面坐着的是经理傅二

武二问:你家老板在家吗?(店铺就在西门府宅的前面,二者位置我们在《第八回(中)》里分析过)

傅二睁了睁眼睛,他认得对方是武松,便说:不在家都头你有什么事情吗?

武二说:请借一步说话

傅二不敢不出来,心惊胆战的跟着武松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脚步刚停下,只见武二一回头,猛地用手拽住他的衣领,怒目圆睁的说:你想死还是想活?(知道为什么何九要留物证了吧,武二真不是好惹的主儿)

傅二说:都头饶命!都头饶命!我可从来没有冒犯过你呀,你为何突然对我发怒?

武二说:你要是想死,你就不说;你要是想活命,就对我如实招来!我问你,西门庆那吊人现在在哪里?我的嫂子被他娶回家多少天了?你一一对我说来,我就饶了你

这傅二是个老实胆小的人,他看武二动了怒,立马慌了手脚,赶紧说:都头息怒!我跟着西门庆工作,每个月就拿2两(2000元)报酬,我只在他这个生药铺子里待着,并不知道老板平时干得事情他今天确实不在家,刚才我看见有个朋友来找他,大概他们到狮子街上的大酒楼喝酒去了我说得句句是真,不敢对你撒谎

武二听了傅二的话,这才松开手,大踏步往狮子街飞奔而去这武松倒是走了,但回头再看傅二,他被武松吓得半天腿脚都动弹不了,你就说这人多么胆小吧

(法律不作为的时候,就只能诉诸于拳头了)

且说武松往狮子街大酒楼飞奔而来,这西门庆正和县衙里的一个小皂隶(衙门里底层的衙差,皂是黑色的意思,因常穿黑色工作服而得名)李外传在楼上喝酒要问这李外传是什么人,大家听我慢慢讲来:他本是清河县里的一个小喽啰,专门在县衙前包揽些公事赚钱,比如诉讼呀、打官司呀、借债呀、交税呀,他是两头通气,以此赚钱比如说,有两家人要打官司告状,他就两头串气儿;或者有人想贿赂官府公职人员,他就在中间给搭线牵桥,两头拿钱因此,在县里也有些名气,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李外传(李外传,谐音里外赚钱或里外传话,传是多音字,在这里读chuán也行,读zhuàn也行)

《潜伏》剧照:别说什么里外赚不赚的话,我谢若林第一个不服!

为什么李外传会在这里?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武松到衙门里告状,这李外传得了消息,立马屁颠屁颠的来报告给西门庆知道了因此,西门庆今天专门请他到这大酒楼上喝酒,顺便给他5两银子(5000元)做报酬(西门老板有时候还是很大方的,想想一个店铺经理一个月才2000元的工资,这李外传传个话,就能得到5000块钱,前面讲过,跟在西门老板身边赚钱的人很多,这李外传也算是其中一个)

两人翘着二郎腿,听着小曲,坐在楼上喝的正美呢可以说是天不亡这西门庆,偏巧西门庆在这时候双眼乱看,瞥了瞥楼下,他看到武松凶神恶煞一般从桥下直往这边走来西门庆现在最怕见武松,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不免心惊胆战起来,想要逃走又跑在楼下碰到武松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灵机一动,对旁边正满脸享受、乐呵呵、美滋滋啥也不知道的李外传说:兄弟,你先喝着,我有些尿急,待我方便方便,去去就来说完,就急匆匆往后楼躲避去了

这头武二眨眼间已来到了酒楼,他问酒保:西门庆在这里吗?(酒保是饭馆、酒馆里招待顾客的人叫他们店小二)

酒保说:西门大官人和一个朋友正在楼上雅间喝酒呢

武二得了消息,只见他拨步撩衣,飞抢上楼去

到了楼上,没见到西门庆的身影,只看到另外一个人坐在雅间里,身边伴着两个唱小曲的,喝的正嗨呢武松毕竟是在衙门工作的人,自然认得对方是本县的皂隶李外传,他也素知这李外传是什么货色,见他在这里,就知道他是来给西门庆通风报信的那个人,怒气值瞬间被拉满

武二走到李外传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吊人把西门庆藏在哪儿了?快说!否则给你一顿好拳头!

李外传本来眯着眼听曲呢,猛然看到武松杵在面前,差点吓尿,这时候又见武松恶狠狠的逼问他西门庆的下落,惊恐之下竟然嘴巴不管用了什么叫嘴巴不管用,就是嘴巴不听使唤,说不了话了

武二不知道他是因为惊吓开不了口,看他不说话,更加生气了只见他一脚踢翻酒桌,那桌子上的杯碟都摔了个粉碎旁边两个唱曲的粉头(特殊行业的女,女支女的别称)见了这阵仗,吓得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关于粉头这次固有词语,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解释,即粉丝头目的简称)

这李外传嘴巴说不了话,可他也知道势头不好,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就要往楼下跑武二见他要逃,一把把他扯了回来,怒问:你这吊人,问你不说,你想去哪儿?先给你一拳,看你说不说!

话还没说完,碗大的拳头早就照着李外传的脸上捶去只听李外传啊呀一声,脸上挨了一拳,他疼痛难忍,只得说:西门庆刚才到后面解手去了,这事和我无关,你放了我吧!

武二看他求饶,趁势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然后走到窗户边往外一扔,嘴里说:你既然想走,那我就饶了你吧

这李外传在空中进行了一个360度转体,然后只听扑通一声,狠狠的摔在了路中间

武松没时间理会摔到楼下的李外传,他着急去后楼寻找西门庆此时的西门庆躲在后楼里听到武松在前楼发飙,吓得肝胆俱裂,腿肚子直打颤不过为了活命,他也顾不得什么了,顺着后楼的窗户往下一跳,溜着房檐,直接跳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院里

武二左找右找没看到西门庆的踪影,就以为是李外传在骗他,于是气冲冲的来到了楼下只见李外传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看样子摔得不轻,不过他的眼睛却转个不停武松见了,火气冲天,心想:吆呵,你还冲我眨巴眼冲着裆部就是咚咚两脚大家想想,这武松的脚是一般人的脚吗?这可是能把老虎打死的脚,被他狠狠的踢了两脚之后,李外传立刻死翘翘了

这时,街上早就聚集起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他们看到武松气冲冲的朝李外传踢了两脚,有人忍不住问:这不是李外传吗?他啥时候得罪了咱们的武都头呀?为啥武都头要这样打他?

武二说:我要打的是西门庆,没想到这吊人竟然和西门庆是一伙的,今天撞到我手里了

死了人,事情就变大了地方保甲(可以理解成社区保安或片警)不敢上前捉拿武二,但也不敢放他走,他们只能慢慢的围住武松,防止他逃走大家合伙控制了武二,然后又把大酒楼里的酒保以及那两个陪唱的粉头包小姐和牛小姐一起都抓起来带到了县衙上

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狮子街,没一会儿工夫,整个清河县的人都知道了,大街上议论此事的人不计其数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死的是倒霉鬼李外传,反倒都说西门庆大官人被武松打死了这可真是:

李公吃了张公酿,郑六生儿郑九当(张冠李戴)

世间几许不平事,都付时人话短长(闲言碎语)

(能打死老虎的英雄,潜意识里会被大家理解成暴力的化身上一次群众们讨论武松的时候还是在聊打虎的事迹,现在群众们聊武松已经变成了打死人的事件了)

至此,崇祯本完结此回,下面是词话本文本:

这可真是:

张公吃酒李公醉,桑树上吃刀柳树上暴

谁得了便宜?谁替人受罪?这世上就有这样的操|蛋的事情!大家不信?我这里有诗为证:

英雄雪恨被刑缠,天公何事黑漫漫;

九泉干死食毒客,深闺笑杀一金莲

(虽然这首诗说教和批判味道浓烈,显得作者心情很激动,但全诗三个人物,九泉下食毒而死、死不瞑目的武大郎+深宅大院里锦衣玉食、哈哈大笑的潘金莲+县衙公堂上恨恨不已、咬牙切齿的武二,在一片黑雾漫漫的苍穹笼罩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又震撼的画面来如果有高人能画一画这幅图,定能博人眼球)

(这一回的主角是潘金莲和武松

上半回写潘金莲进西门府的情况,看似热闹喜庆,实则是开启了新的战斗场地,接下来明争暗斗的宅斗戏码就要正式上演了,想在西门府混不是那么轻松滴

下回围绕着武二的查案过程而写,虽然笑笑生给《水浒传》里的武松降了智,但我们万不可因此就鄙夷武二,因为我们绝大多数人连武二拥有的倚仗也没有当然,这是在法律缺席的情况下

想起一句话: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很多时候,能让你飞起来的东西也是让你跌下去的东西

之前讲过,武松是个耿直男人,他和潘金莲之间没有男女感情,但我在询问了几个男朋友的看法后,他们说武松对潘金莲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的

武松对潘金莲的恨意不全是来自亲人被杀的狠,还有一种被背叛的因素在内

背叛来自何处?

这个叫潘金莲的漂亮女人,如果武松把潘金莲完全当嫂嫂看待的话,是不会因为对方的直视而低头的果然,对方发起了表白和进攻其实欢喜一个人,没必要非得做些什么,武松应该没有想过跟潘金莲怎么样,但是对方在嫂嫂的位子上,对他又不错,这对武松来说就和武大郎不休妻的执着一样——她只需要待在那个位置就好了

既然你欢喜我,并表白了我,那为何我出门才几个月,一切已物是人非了?杀死亲哥哥是在可预想的伤害里最无法接受的不可逆伤害;改嫁西门庆是对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彻底背叛!

其实我隐约能体会到武松的内心深处,但不确定因此咱们还是别说太多了

下面,想算一下王婆一共赚了多少钱从这回结束之后,王婆的身影就很少出现了,虽然这个老婆子以后还会在潘金莲的身上赚钱,但目前为止是要谢幕了

帮偷报酬10两

送终布料+棉花,若干

平时酒席布置差价+武大郎丧事差价,若干

潘金莲的簪子

帮忙照看迎儿3两

加巴加巴总共跑不出30两银子去,也就是3万人民币如果大家觉得少,可看看傅二的工资,这个傅二不是一般的打工人,而是雇佣的店长,他一个月的工资是2两,王婆通过帮西门庆偷情潘金莲一事,赚了一个店长一年多的工资郓哥在得到武二的5两银子好处时,说这些钱够他爹花三五个月,即便郓哥是底层,王婆不会像郓哥爹一样那么节省,但这王婆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30两也够她花一年了怪不得在叉竿打到西门庆头上的时候,要说打得正好了!)

补上这回的版画两张:

《水浒传》里,这里本来是武松把西门庆和潘金莲都打杀后主动去自首的情节而《金瓶梅》里,这里西门庆逃出了生天,潘金莲也早已嫁入西门府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至此,《金瓶梅》彻底脱离的《水浒传》的束缚,专心发展自己的枝枝蔓蔓了

不过,西门庆目前只是逃过了武松的威胁,至于法律的审判能不能躲过去,我们还要等下一回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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