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读边记《金瓶梅》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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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吴月娘雪烹茶 应伯爵替花邀酒

情节提要:
西门庆大闹丽春院后负气回家,听到吴月娘半夜里的祷告,深为感动,两人言归于好;孟玉楼说这是好事,倡议大家凑钱置办酒席庆祝应伯爵等人充当说客,劝说西门庆重到丽春院
暗藏信息:
潘金莲摸到李瓶儿被子里的银香球儿,道:李大姐,生了弹也了
女人的演技
若说演技,我们不要忽略了吴月娘,她自导自演了一出月下祈祷,恰恰好被负气归来的西门庆听到她的高声祷词,刚刚被勾栏里婊子无情气歪了鼻子,回家听得正妻一番为他着想的动人话语,西门庆不由感叹还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根据文中隐隐透露的信息,可能这出挽回丈夫心意的好戏是王姑子策划的,不管怎么说还靠吴月娘的演技,成功!
孟玉楼的演技胜在自然,不着迹,仿佛西门庆夫妇和好是她最大的心愿,她赶紧把消息告诉潘金莲,又倡议每人出点分子钱置办酒席庆祝一下,理由冠冕堂皇,但她的潜台词我来揭露一下:
1、你吴月娘嘴硬,还不是自己打脸了?
2、你说别人孝服不满是浪,你自己不也浪?
3、哪有那么凑巧,有谁真心祈祷时会那么高声朗诵得远远都能听到?
潘金莲的演技拙劣得多,吃酒时要李瓶儿多敬酒,因为西门庆夫妇吵架就是她惹下的,她这么说本想把炮火对准李瓶儿,但其实捎带上了西门庆夫妇,算是演砸了聪明过头的她点了一首《佳期重会》,别人听不懂,西门庆可是流行歌曲的行家,知道潘金莲点这首歌意在讽刺吴月娘的烧香夜祷并非偶然,而是故意为之
西门庆六房妻妾聚齐还没来一出群戏,这一回里安排上了,我们看看李娇儿和孙雪娥的演技如何
李娇儿听说要出分子钱,马上叫穷,她的演技是为了表明尽管她管家里的账,但她清清白白从不做手脚,所以拿不出钱;勉强拿了块碎银子才四钱八分,一个吝啬抠抠搜搜的形象令人难忘;
孙雪娥喊穷,理由是汉子都不进她屋里,最后拿了根银簪子三钱七分重kw凑数;
能够用钱讨大家欢心,对李瓶儿是最开心的,随便一块银子就是一两二钱五分
《红楼梦》小姐太太每月都是有分例银子的,而西门庆对自己的小老婆们却是凭心情赏赐,孙雪娥那句话也许是实情,却道出西门庆的不堪,这给钱跟付嫖资似的,钱,是他的实现一切目的的手段
男人的演技
男人们的演技也不差先说丽春院的李铭,这是李娇儿的兄弟,西门庆这个大主顾可不能丢肯定要竭力挽回,但在面上一点不露迹,装作顺路经过来伺候一曲,装作昨晚的事一点不知,等西门庆说完事情经过,他淡然把责任推给鸨儿,全不干李桂姐——这演技的精髓叫对症下药,西门庆发的是妒火,因此重点要解除李桂姐有意于别的客人的嫌疑;

应伯爵谢希大这些帮闲,他们是拿中介费的,当然要继续撮合他们第一指出妓院老鸨承认错误了,西门庆都亲眼目睹的事赖不掉还是承认的好,第二表示李桂姐只凑巧跟客人喝酒没有委身,第三请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兄弟一个面子好歹去丽春院再露个脸,也算我们有尽责——这演技的精髓在于维护西门庆的面子,拆解大目标,完成小目标
西门庆常说养儿不在痾金尿银,全在见景生情,应伯爵等人总能恰到好处地给出解决方案应伯爵比西门庆大几岁,我猜早年他家境也不差,只是他家走下坡路,西门庆却蒸蒸日上,两人的位置倒了个个儿,所以他也算是很识时务了,身段可以放得这样低
还得夸一句李桂姐,西门庆被拉回丽春院后她也没表现出什么愧色,不急着挽回西门庆,而由应伯爵替她把委屈倒出来,比她自己开口效果好十倍厉害角色!
全书似乎只这么一次写西门庆与吴月娘的床事,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我只能说说自己阅读的感受
西门庆并非无情无义,但不善于理解情感,不会表达情感,而是活得过于下流,用动物本能代替情感交流,加上畸形的婚姻制度,更使西门庆养成了以替代情感表达,他的性事具备了多种功能,第一是对女人的奖赏,名正言顺的妻子吴月娘要使计策才能获得这样的时刻,第二是惩罚,到醉闹葡萄架那回我们再说;第三是道歉,这一回对吴月娘以及后来对孟玉楼的歉疚,他也只会用上床来表示;第四是宣示占有权控制权,是对其他男性的排斥与否定,这个以后会多次出现;第五是变态的欲望尝试,包括男风,包括各种工具体式;第六是繁衍……唯独,与爱无关

(曦晖手绘,请勿转)
行酒令及其他
《红楼梦》把行酒令,这一套学了过去还发扬光大,情景交融,借酒令推进故事又预言命运或暗示人物性格,到了《海上花》则走偏了,那些拗口的《论语》酒令,似乎只是作者卖弄知识
这一回是孟玉楼生日,席中行酒令,多少有点影射每个人的故事,而这种写法,我想作者毕竟不舍文人趣味,给暗示,不说破,才使小说更有无穷的阅读趣味
人人都有听篱察壁的癖好,西门庆偷听,才得知吴月娘一番苦心;李娇儿偷听,才听见潘金莲说填不满的烟花寨觉得受到冒犯;西门庆和吴月娘做爱,丫环偷听他们的淫声浪语,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不知门前的石狮子是否恨不能堵上耳朵这也难怪,小说是社会现实的折射,明朝这么发达的特务部门处处偷听偷窥
西门庆从勾栏赌气出走时也是踏着那乱琼碎玉,是无意中写重了,还是暗示西门庆与武松的关联?一个入了女人编的戏夫妇言归于好,一个识破美人计叔嫂翻脸也许西门庆和武松是相似的都具有雄性魅力,只是有道德底线的人在那样的时代里被迫落草,够无耻的人倒是混得风生水起
金瓶梅》写的是市井人物,当然得写出市井气,但老实说,读起来还真需要一些适应过程,我非常讨厌书中对人的代称,粗鄙,也可能南方没有这些语言,因此读着很隔膜,什么怪狗肉、小肉儿、囚根子……都些什么鬼哦!当人称已经用动物或部分身体器官来代替,是不是说,其实已经不看一个人应有的尊严或全部个性,用局部特征来夸大部分价值从而忽略甚至否定一个人的其它价值
革命年代,我们通用的称呼是同志,因为这非常重要,决定我们对待他的立场;商业时代,我们以老板来尊称对方,因为商业受到尊重,老板为我们带来价值;靓女帅哥时期体现我们对青春的偏好与外表的重要性;女神男神因为偶像代表着巨大利益和话语权,也因为自己匍伏在地,一抬头仰望看到的偶像便格外崇高?
扯回来,奴隶们喊奴隶主为爹娘,大概是对儒家理学必也正名乎最好的讽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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