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崇祯本+词话本)合集:第八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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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19.html

作者/(明)兰陵笑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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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

金瓶梅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白话世情章回小说。成书约在明朝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19.html

金瓶梅》借《水浒传》中武松杀嫂一段故事为引子,通过对兼有官僚、恶霸 、富商三种身份的市侩势力的代表人物西门庆及其家庭生活的描述,揭露了明代中叶社会的黑暗和腐败,具有深刻的认识价值以及极高的社会价值和文学价值,曾被推崇为第一奇书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19.html

《金瓶梅》行世主要有两个版本:词话本和崇祯本同时发布这两个版本,以供读友们方便阅读和参考,敬请关注。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1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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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话本,又称万历本,一般认为是原始文本,说唱气息明显,文字和情节较为粗陋,行文有多处错讹,但更富有生活气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19.html

崇祯本,又称绣像本,一般认为经过文人和出版商增删修订,行文更整洁,情节更合理紧凑,减少了情节上的错讹,更富有艺术性,有文人创作的艺术特点。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19.html

通常专家学者重视词话本,普通读者则更喜读崇祯本,故而将崇祯本调整在前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19.html




【崇祯本】《金瓶梅》


第八十七回

王婆子贪财忘祸

武都头杀嫂祭兄


诗曰:

悠悠嗟我里,世乱各东西。
存者问消息,死者为尘泥。
贱子家既败,壮士归来时。
行久见空巷,日暮气惨凄。
但逢狐与狸,竖毛怒裂眦。
我有镯镂剑,对此吐长霓。


话说陈敬济雇头口起身,叫了张团练一个伴当跟随,早上东京去不题。却表吴月娘打发潘金莲出门,次日使春鸿叫薛嫂儿来,要卖秋菊。这春鸿正走到大街,撞见应伯爵,叫住问:春鸿,你往那里去?春鸿道:大娘使小的叫媒人薛嫂儿去。伯爵问:叫媒人做甚么?春鸿道:卖五娘房里秋菊丫头。伯爵又问:你五娘为甚么打发出来嫁人?这春鸿便如此这般,因和俺姐夫有些说话,大娘知道了,先打发了春梅小大姐,然后打了俺姐夫一顿,赶出往家去了。昨日才打发出俺五娘来。伯爵听了,点了点头儿,说道:原来你五娘和你姐夫有楂儿,看不出人来。又向春鸿说:孩儿,你爹已是死了,你只顾还在他家做甚么?终是没出产。你心里还要归你南边去?还是这里寻个人家跟罢。春鸿道:便是这般说。老爹已是没了,家中大娘好不严禁,各处买卖都收了,房子也卖了,琴童儿、画童儿都走了,也揽不过这许多人口来。小的待回南边去,又没顺便人带去。这城内寻个人家跟,又没个门路。伯爵道:傻孩儿,人无远见,安身不牢。千山万水,又往南边去做甚?你肚里会几句唱,愁这城内寻不出主儿来答应。我如今举保个门路与你。如今大街坊张二老爹家,有万万贯家财,见顶补了你爹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如今你二娘又在他家做了二房,我把你送到他宅中答应,他见你会唱南曲,管情一箭就上垛,留下你做个亲随大官儿,又不比在你家里。他性儿又好,年纪小小,又倜傥,又爱好,你就是个有造化的。这春鸿扒倒地下就磕了个头:有累二爹。小的若见了张老爹,得一步之地,买礼与二爹磕头。伯爵一把手拉着春鸿说:傻孩儿,你起来,我无有个不作成人的,肯要你谢?你那得钱儿来!春鸿道:小的去了,只怕家中大娘抓寻小的怎了?伯爵道:这个不打紧。我问你张二老爹讨个贴儿,封一两银子与他家。他家银子不敢受,不怕不把你不双手儿送了去。说毕,春鸿往薛嫂儿家,叫了薛嫂儿。见月娘,领秋菊出来,只卖了五两银子,交与月娘,不在话下。

却说应伯爵领春鸿到张二官宅里见了。张二官见他生的清秀,又会唱南曲,就留下他答应。便拿拜贴儿,封了一两银子,送往西门庆家,讨他箱子。那日吴月娘家中正陪云离守娘子范氏吃酒。先是云离守补在清河左卫做同知,见西门庆死了,吴月娘守寡,手里有东西,就安心有垂涎图谋之意。此日正买了八盘羹果礼物,来看月娘。见月娘生了孝哥,范氏房内亦有一女,方两月儿,要与月娘结亲。那日吃酒,遂两家割衫襟,做了儿女亲家,留下一双金环为定礼。听见玳安儿拿进张二官府贴儿,并一两银子,说春鸿投在他家答应去了,使人来讨他箱子衣服。月娘见他见做提刑官,不好不与他,银子也不曾收,只得把箱子与将出来。


初时,应伯爵对张二官说:西门庆第五娘子潘金莲生得标致,会一手琵琶。百家词曲,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又会写字。因为年小守不的,又和他大娘合气,今打发出来,在王婆家嫁人。这张二官一替两替使家人拿银子往王婆家相看,王婆只推他大娘子分付,不倒口要一百两银子。那人来回讲了几遍,还到八十两上,王婆还不吐口儿。落后春鸿到他宅内,张二官听见春鸿说,妇人在家养育女婿方打发出来。这张二官就不要了,对着伯爵说:我家现放着十五岁未出幼儿子上学攻书,要这样妇人来家做甚?又听见李娇儿说,金莲当初用毒药摆布死了汉子,被西门庆占将来家,又偷小厮,把第六个娘子娘儿两个,生生吃他害杀了。以此张二官就不要了。


话分两头。却说春梅卖到守备府中,守备见他生的标致伶俐,举止动人,心中大喜。与了他三间房住,手下使一个小丫鬟,就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三日,替他裁了两套衣服。薛嫂儿去,赏了薛嫂五钱银子。又买了个使女扶持他,立他做第二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长斋念佛,不管闲事。还有生姐儿孙二娘,在东厢居住。春梅在西厢房,各处钥匙都教他掌管,甚是宠爱他。一日,听薛嫂儿说,金莲出来在王婆家聘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对守备说:俺娘儿两个,在一处厮守这几年,他大气儿不着呵着我,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看承。只知拆散开了,不想今日他也出来了,你若肯娶将他来,俺娘儿每还在一处,过好日子。又说他怎的好模样儿,诸般词曲都会,又会弹琵琶。聪明俊俏,百伶百俐。属龙的,今才三十二岁儿。他若来,奴情愿做第三也罢。于是把守备念转了,使手下亲随张胜、李安封了二方手帕,二钱银子,往王婆家相看,果然生的好个出色的妇人。王婆开口指称他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银子。张胜、李安讲了半日,还了八十两,那王婆不肯,不转口儿,要一百两:媒人钱不要便罢了,天也不使空人。这张胜、李安只得又拿回银子来禀守备。


丢了两日,怎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好歹再添几两银子,娶了来和奴做伴儿,死也甘心。守备见春梅只是哭泣,只得又差了大管家周忠,同张胜李安,毡包内拿着银子,打开与婆子看,又添到九十两上。婆子越发张致起来,说:若九十两,到不的如今,提刑张二老爹家抬的去了。这周忠就恼了,分付李安把银子包了,说道:三只脚蟾便没处寻,两脚老婆愁寻不出来!这老--连人也不识。你说那张二官府怎的,俺府里老爹管不着你?不是新娶的小夫人再三在老爷跟前说念,要娶这妇人,平白出这些银子,要他何用!李安道:勒掯俺两番三次来回,贼老淫妇,越发鹦哥儿风了!拉着周忠说:管家,咱去来,到家回了老爷,好不好教牢子拿去,拶与他一顿好拶子。这婆子终是贪着陈敬济那口食,由他骂,只是不言语。二人到府中,回禀守备说:已添到九十两,还不肯。守备说:明日兑与他一百两,拿轿子抬了来罢。周忠说:爷就与了一百两,王婆还要五两媒人钱。且丢他两日,他若张致,拿到府中拶与他一顿拶子,他才怕。


看官听说,大段金莲生有地而死有处,不争被周忠说这两句话。有分交:这妇人从前作过事,今朝没兴一齐来。有诗为证:


人生虽未有前知,祸福因由更问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按下一头。单表武松自从垫发孟州牢城充军之后,多亏小管营施恩看顾。次后,施恩与蒋门神争夺快活林酒店,被蒋门神打伤,央武松出力,反打了蒋门神一顿。不想蒋门神妹子玉兰,嫁与张都监为妾,赚武松去,假捏贼情,将武松拷打,转又发安平寨充军。这武松走到飞云浦,又杀了两个公人,复回身杀了张都监、蒋门神全家老小,逃躲在施恩家。施恩写了一封书,皮箱内封了一百两银子,教武松到安平寨与知寨刘高,教看顾他。不想路上听见太子立东宫,放郊天大赦,武松就遇赦回家,到清河县下了文书,依旧在县当差,还做都头。来到家中,寻见上邻姚一郎,交付迎儿。那时迎儿已长大十九岁了,收揽来家,一处居住。就有人告他说:西门庆已死,你嫂子又出来了,如今还在王婆家,早晚嫁人。这汉子扣了,旧仇在心。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次日,理帻穿衣,径走过间壁王婆门首。金莲正在帘下站着,见武松来,连忙闪入里间去。武松掀开帘子便问:王妈妈在家?那婆子正在磨上扫面,连忙出来应道:是谁叫老身?见是武松,道了万福。武松深深唱喏。婆子道:武二哥,且喜,几时回家来了?武松道:遇赦回家,昨日才到。一向多累妈妈看家,改日相谢。婆子笑嘻嘻道:武二哥比旧时保养,胡子楂儿也有了,且是好身量,在外边又学得这般知礼。一面请他上坐,点茶吃了。武松道:我有一桩事和妈妈说。婆子道:有甚事?武二哥只顾说。武松道:我闻的人说,西门庆已是死了,我嫂子出来,在你老人家这里居住。敢烦妈妈对嫂子说,他若不嫁人便罢,若是嫁人,如是迎儿大了,娶得嫂子家去,看管迎儿,早晚招个女婿,一家一计过日子,庶不教人笑话。婆子初时还不吐口儿,便道:他在便在我这里,倒不知嫁人不嫁人。次后听见说谢他,便道:等我慢慢和他说。

那妇人在帘内听见武松言语,要娶他看管迎儿,又见武松在外出落得长大身材,胖了,比昔时又会说话儿,旧心不改,心下暗道:我这段姻缘还落在他手里。就等不得王婆叫他,自己出来,向武松道了万福,说道:既是叔叔还要奴家去看管迎儿,招女婿成家,可知好哩。王婆道:我一件,只如今他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银子才嫁人。武松道:如何要这许多?王婆道:西门大官人,当初为他使了许多,就打恁个银人儿也勾了。武松道:不打紧,我既要请嫂嫂家去,就使一百两也罢。另外破五两银子,与你老人家。这婆子听见,喜欢的屁滚尿流,没口说道:还是武二哥知礼,这几年江湖上见的事多,真是好汉。妇人听了此言,走到屋里,又浓浓点了一钟瓜仁泡茶,双手递与武松吃了。婆子问道:如今他家要发脱的紧,又有三四个官户人家争着娶,都回阻了,价钱不兑。你这银子,作速些便好。常言先下米先吃饭,千里姻缘着线牵,休要落在别人手内。妇人道:既要娶奴家,叔叔上紧些。武松便道:明日就来兑银子,晚夕请嫂嫂过去。那王婆还不信武松有这些银子,胡乱答应去了。


到次日,武松打开皮箱,拿出施恩与知寨刘高那一百两银子来,又另外包了五两碎银子,走到王婆家,拿天平兑起来。那婆子看见白晃晃摆了一桌银子,口中不言,心内暗道:虽是陈敬济许下一百两,上东京去取,不知几时到来。仰着合着,我见钟不打,去打铸钟?又见五两谢他,连忙收了。拜了又拜,说道:还是武二哥知人甘苦。武松道:妈妈收了银子,今日就请嫂嫂过门。婆子道:武二哥,且是好急性。门背后放花儿,你等不到晚了?也待我往他大娘那里交了银子,才打发他过去。又道:你今日帽儿光光,晚夕做个新郎。那武松紧着心中不自在,那婆子不知好歹,又奚落他。打发武松出门,自己寻思:他家大娘只叫我发脱,又没和我断定价钱,我今胡乱与他一二十两银子就是了,绑着鬼也落他一半多养家。就把银凿下二十两银子,往月娘家里交割明白。月娘问:甚么人家娶去了?王婆道:兔儿沿山跑,还来归旧窝。嫁了他家小叔,还吃旧锅里粥去了。月娘听了,暗中跌脚,常言仇人见仇人,分外眼睛明,与孟玉楼说:往后死在他小叔子手里罢了。那汉子杀人不斩眼,岂肯干休!

不说月娘家中叹息,却表王婆交了银子到家,下午时,教王潮先把妇人箱笼桌儿送过去。这武松在家中又早收拾停当,打下酒肉,安排下菜蔬。晚上婆子领妇人过门,换了孝,带着新䯼髻,身穿红衣服,搭着盖头。进门来,见明间内明亮亮点着灯烛,重立武大灵牌供养在上面,先有些疑忌,由不的发似人揪,肉如钩搭。进入门来,到房中,武松分付迎儿把前门上了拴,后门也顶了。王婆见了,说道:武二哥,我去罢,家里没人。武松道:妈妈请进房里吃盏酒。武松教迎儿拿菜蔬摆在桌上,须臾烫上酒来,请妇人和王婆吃酒。那武松也不让,把酒斟上,一连吃了四五碗酒。婆子见他吃得恶,便道:武二哥,老身酒勾了,放我去,你两口儿自在吃罢。武松道:妈妈,且休得胡说!我武二有句话问你!只闻飕的一声响,向衣底掣出一把二尺长刃薄背厚的朴刀来,一只手笼着刀靶,一只手按住掩心,便睁圆怪眼,倒竖刚须,说道:婆子休得吃惊!自古冤有头,债有主,休推睡里梦里。我哥哥性命都在你身上!婆子道:武二哥,夜晚了,酒醉拿刀弄杖,不是耍处。武松道:婆子休胡说,我武二就死也不怕!等我问了这淫妇,慢慢来问你这老猪狗!若动一动步儿,先吃我五七刀子。一面回过脸来,看着妇人骂道:你这淫妇听着!我的哥哥怎生谋害了?从实说来,我便饶你。那妇人道:叔叔如何冷锅中豆儿炮?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甚事?说由未了,武松把刀子(忄乞)楂的插在桌子上,用左手揪住妇人云髻,右手匹胸提住,把桌子一脚踢番,碟儿盏儿都打得粉碎。那妇人能有多大气脉,被这汉子隔桌子轻轻提将起来,拖出外间灵桌子前。那婆子见势头不好,便去奔前门走,前门又上了栓。被武松大叉步赶上,揪番在地,用腰间缠带解下来,四手四脚捆住,如猿猴献果一般,便脱身不得,口中只叫:都头不消动意,大娘子自做出来,不干我事。武松道:老猪狗,我都知道了,你赖那个?你教西门庆那厮垫发我充军去,今日我怎生又回家了!西门庆那厮却在那里?你不说时,先剐了这个淫妇,后杀你这老猪狗!提起刀来,便望那妇人脸上撇了两撇。

妇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饶,放我起来,等我说便了。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旋剥净了,跪在灵桌子前。武松喝道:淫妇快说!那妇人唬得魂不附体,只得从实招说,将那时收帘子打了西门庆起,并做衣裳入马通奸,后怎的踢伤武大心窝,王婆怎地教唆下毒,拨置烧化,又怎的娶到家去,一五一十,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王婆听见,只是暗中叫苦,说:傻才料,你实说了,却教老身怎的支吾。这武松一面就灵前一手揪着妇人,一手浇奠了酒,把纸钱点着,说道:哥哥,你阴魂不远,今日武松与你报仇雪恨。那妇人见势头不好,才待大叫。被武松向炉内挝了一把香灰,塞在他口,就叫不出来了。然后劈脑揪番在地。那妇人挣扎,把䯼髻簪环都滚落了。武松恐怕他挣扎,先用油靴只顾踢他肋肢,后用两只手去摊开他胸脯,说时迟,那时快,把刀子去妇人白馥馥心窝内只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那鲜血就冒出来。那妇人就星眸半闪,两只脚只顾登踏。武松口噙着刀子,双手去斡开他胸脯,扎乞的一声,把心肝五脏生扯下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后方一刀割下头来,血流满地。迎儿小女在旁看见,唬的只掩了脸。武松这汉子端的好狠也。可怜这妇人,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亡年三十二岁。但见:


手到处青春丧命,刀落时红粉亡身。七魄悠悠,已赴森罗殿上;三魂渺渺,应归枉成城中。好似初春大雪压折金钱柳,腊月狂风吹折玉梅花。这妇人娇媚不知归何处,芳魂今夜落谁家?


古人有诗一首,单悼金莲死的好苦也:


堪悼金莲诚可怜,衣裳脱去跪灵前。

谁知武二持刀杀,只道西门绑腿顽。

往事看嗟一场梦,今身不值半文钱。

世间一命还一命,报应分明在眼前。


武松杀了妇人,那婆子便叫:杀人了!武松听见他叫,向前一刀,也割下头来。拖过尸首。一边将妇人心肝五脏,用刀插在后楼房檐下。


那时有初更时分,倒扣迎儿在屋里。迎儿道:叔叔,我害怕!武松道:孩儿,我顾不得你了。武松跳过王婆家来,还要杀他儿子王潮。不想王潮合当不该死,听见他娘这边叫,就知武松行凶,推前门不开,叫后门也不应,慌的走去街上叫保甲。那两邻明知武松凶恶,谁敢向前。武松跳过墙来,到王婆房内,只见点着灯,房内一人也没有。一面打开王婆箱笼,就把他衣服撇了一地。那一百两银子止交与吴月娘二十两,还剩了八十五两,并些钗环首饰,武松都包裹了。提了朴刀,越后墙,赶五更挨出城门,投十字坡张青夫妇那里躲住,做了头佗,上梁山为盗去了。正是:


平生不作绉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词话本】《金瓶梅》


第八十七回

王婆子贪财受报

武都头杀嫂祭兄

平生作善天加福,若是刚强定祸殃。

舌为柔和终不损,齿因坚硬必遭伤。

杏桃秋到多零落,松栢冬深愈翠苍。

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藏。


话说陈经济雇头口起身,叫了张团练一个伴当跟随,早上东京去不题。都表吴月娘打发潘金莲出门,次日使春鸿叫薛嫂儿来,要卖秋菊。


这春鸿正走到大街,撞见应伯爵,叫住问春鸿:「你往那里去?」春鸿道:「家中大娘使小的叫媒人薛嫂儿来。」伯爵问:「叫媒人做甚么?」春鸿道:「卖五娘房里秋菊丫头。」伯爵又问:「你五娘为甚么打发出来,在王婆子家住着,说要寻人家嫁人,端的有此话么?」这春鸿便如此这般:「因和俺姐夫有些说话,大娘知道了,先打发了春梅小大姐,然后打了俺姐夫一顿,赶出往家去了。昨日才打发出俺五娘来。」伯爵听了,点了点头儿,说道:「原来你五娘和你姐夫有楂儿,看不出人来!」又向春鸿说:「孩儿,你爹已是死了,你只顾还在他家做甚么?终是没出产。你心里还要归你南边去?这里寻个人家跟罢,心下如何?」春鸿道:「便是这般说老爹已是没了,家中大娘好不严紧。各处买卖都收了,房子也卖了,琴童儿、画童儿多走了,也揽不过这许多人口来。小的待回南边去,又没顺便人带去。这城内寻个人家跟,又没个门路。」伯爵道:「傻孩儿!人无远见,安身不牢。千山万水,又往南边去做甚?谁人带去?你肚里会几句唱,愁这城内寻不出主儿来答应?我如今举保个门路与你。如今大街坊张二老爹家,有万万贯家财,百间房屋,见顶补了你爹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如今你二娘,又在他家做了二房。我把你送到他宅中答应他。他见你会唱南曲,管情一箭就上垛,留下你做亲随大官儿。又不比你在这家里,他性儿又好,年纪小小,又倜傥,又好爱好,你就是个有造化的。」这春鸿扒到地下,就磕了个头:「有累二爹!小的若见了张老爹,得一步之地,买礼与二爹磕头。」伯爵一把手拉着春鸿说:「傻孩儿,你起来,我无有个不作成人的,肯要你谢?你那得钱儿来?」春鸿道:「小的去了,只怕家中大娘找寻小的怎了?」伯爵道:「这个不打紧,我问你张二老爹讨个帖儿,封一两银子与他家。他家银子不敢受,不怕把你不双手儿送了去。」说毕,春鸿往薛嫂儿家,叫了薛嫂儿,见月娘,领秋菊出来,只卖了五两银子,交与月娘,不在话下。


缺说应伯爵领春鸿到张二官宅里见了。张二官见他生的清秀,又会唱南曲,就留下他答应。使拿拜帖儿,封了一两银子,往西门庆家讨他箱子。那日吴月娘家中,正陪云离守娘子范氏吃酒。先是云离守袭过哥云将参将指挥,补在清河左卫做同知。见西门庆死了,吴月娘守寡,手里有东西,就安心有垂涎图谋之意。此日正买了八盘羹果礼物,来看月娘。见月娘生了孝哥,范氏房内亦有一女,方两月儿,要与月娘结亲。那日吃酒,遂两家割衫襟,做了儿女亲家,留下一双金环为定礼。听见玳安儿拏进张二官府帖儿,并一两银子,说:「春鸿投在他家答应去了。使人来讨他箱子衣服。」月娘见他现做提刑官,不好不与他,银子也不曾收,只得把箱子与将出来。


初时应伯爵对张二官说:「西门庆第五娘子潘金莲,生的标致,会一手琵琶,百家词曲,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又会写字。因为年小守不的,又和他大娘子合气,今打发出来,在王婆家聘嫁人。」这张二官一替两替,使家人拏银子往王婆家相看。王婆只推他大娘子分付,不倒口要一百两银子。那人来回讲了几遍,还到八十两上,王婆还不吐口儿。落后春鸿到他宅内,张二官听见春鸿说,妇人在家养着女婿,因为如此,打发出来。这张二官就不要了。对着伯爵说:「我家现放着十五岁未出幼儿子,上学攻书,要这样妇人来家做甚?」又续见李娇儿说,金莲当初用毒药摆布死了汉子,被西门庆占将来家,又偷小厮,把第六个娘子生了儿子,娘儿两人,生生吃他害杀了。以此张二官就不要了。


话分两头,却说春梅卖到守备府中,守备见他生的标致伶俐,举止动人,心中大喜。与了他三间房住,手下使一个小丫鬟,就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三日,替他裁了两套衣裳。薛嫂儿去,赏了薛嫂五钱银子。又买了个使女扶侍他,立他做二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长斋念佛,不管闲事。还有生姐儿的孙二娘,在东厢房住。春梅在西厢房,各处钥匙,都教他掌管,甚是宠爱。他一日,听薛嫂儿说,潘金莲出来了,在王婆家聘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对守备说:「俺娘儿两个在一处厮守这几年,他大气儿不曾呵着我,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看承。自知拆散开了,不想今日他也出来了!你若肯娶他将来,俺娘儿们还在一处过好日子。」又说:「他怎的好模样儿,诸家词曲都会,又会弹琵琶。聪明俊俏,百伶百俐!属龙的,今才三十二岁儿。他若来,奴情愿做第三的也罢。」于是把守备念转了,使手下亲随张胜、李安,封了两方手帕、二钱银子,往王婆家相看。果然生的好个出色的妇人。王婆开口指称:「他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银子。」张胜、李安讲了半日,还了八十两,那王婆还不肯。走来回守备,又添了五两,复使二人拿着银子和王婆子说。王婆子只是假推:「他大娘子不肯,不转口儿要一百两,媒人钱要不要罢,天也不使空人!」这张胜、李安,只得又拿回银子来禀守备。丢了两日,怎禁这春梅晚夕哭哭啼啼:「好歹再添几两银子娶了来和奴做伴儿,死也甘心!」守备见春梅只是哭泣,只得又差了大管家周忠,同张胜、李安毡包内拿着银子,打开与婆子看,又添到九十两上。婆子越发张致起来,说:「若九十两到不的,如今提刑张二老爹家抬的去了。」这周忠就恼了,分付李安把银子包了,说道:「三只蟾没处寻,两脚老婆愁那里寻不出来?这老淫妇连人也不识,你说那张二官府怎的?俺府里老爷管不着你?不是新娶的小夫人再三在老爷跟前说念,要娶这妇人,平白出这些银子要他何用?」李安道:「勒掯俺两番三次来回走,贼老淫妇,越发鹦哥儿了!」拉周忠说:「管家哥,咱去来。到家回了老爷,好不好教牢子拿去,拶与他一顿拶子。这婆子终是贪着陈经济那口食,由他骂,只是不言语。二人到府中回禀守备说:「已添到九十两,还不肯。」守备说:「明日兑与他一百两,拿轿子抬了来罢。」周忠说:「爷就添了一百两,王婆子还要五两媒人钱。且丢他两日。他若张致,拿到府中,且拶与他一顿拶子,他才怕!」


看官听说:大段潘金莲生有地儿,死有处。不争被周忠说这两句,有分交,这妇人从前做过事,今朝没兴一起来!有诗为证:


人生虽未有前知,祸福因由更问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按下一头,都说一人。单表武松自从西门庆垫发孟州牢城充军之后,多亏小管营施恩看顾。次后施恩与蒋门神争夺快活林酒店,被蒋门神打伤,央武松出力,反打了蒋门神一顿。不想蒋门神妹子玉兰,嫁与张都监为妾,赚武松去,假捏贼情,将武松拷打,转又发安平寨充军。这武松走到飞云浦,又杀了两个公人,复回身杀了张都监、蒋门神全家老小,逃躲在施恩家。施恩写了一封书,皮箱内封了一百两银子,教武松到安平寨与知寨刘高,教看顾他。不想路上听见太子立东官,放郊天大赦,武松就遇赦回家。到清河县下了文书,依旧在县当差,还做都头。来到狐 中,寻见上邻姚二郎,交付迎儿。那时迎儿已长大十九岁了,收揽来家,一处居住,打听西门庆已死,「你嫂子出来了,如今还在王婆狐家,早晚嫁人。」这汉子听了,旧仇在心。正是:


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


次日,里帻穿衣,径出门来到王婆门首。金莲正在帘下站着,见武松来,连忙闪入里间去。武松掀开帘子,来问:「王妈妈在家?」那婆子正在磨上扫面,连忙出来应道:「是谁叫老身?」见是武松,道了万福。武松深深唱诺。婆子道:「武二哥,且喜!几时回家了?」武松道:「遇赦回家,昨日才到。一向多累妈妈看家,改日相谢。」婆子笑嘻嘻道:「武二哥比旧时保养,胡子渣儿也有了,且是好身量,在外边又学得这般知礼!」一面让坐,点茶吃了。武松道:「我有一庄事和妈妈说。」婆子道:「有甚事?武二哥只顾说。」武松道:「我闻的人说,西门庆已是死了,我嫂子出来,在你老人家这里居住。敢烦妈妈对嫂子说,他若不嫁人便罢,若是嫁人,如今迎儿大了,娶得嫂子家去,看管迎儿,早晚招个女婿,一家一计过日子,庶不教人笑话。」婆子初时还不吐口儿,便道:「他是在我这里,倒不知嫁人不嫁人?」次后听见武松重谢他,便道:「等我慢慢和他说。」


那妇人便帘内听见武松言语,要娶他看管迎儿;又见武松在外,出落得长大,身材胖了,比昔时又会说话儿。旧心不改,心下暗道:「这段姻缘,还落在他家手里!」就等不得王婆叫他,自己出来,向武松道了万福,说道:「既是叔叔还要奴家去看管迎儿,招女婿成家,可知好哩!」王婆道:「又一件,如今他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雪花银子才嫁人。」武松道:「如何要这许多?」王婆道:「西门大官人当初为了他使了许多,就打恁个银人儿也勾了!」武松道:「不打紧,我既要请嫂嫂家去,就使一百两也罢。另外破五两银子,谢你老人家。」这婆子听见,喜欢的屁滚尿流,没口说:「还是武二哥知礼,这几年江湖上见的事多,真是好汉!」妇人听了此言,走到屋里,又浓点了一盏瓜仁泡茶 ,双手递与武松吃了。婆子问道:「如今他家要发脱的紧,又有三四处官户人家争着娶,都回阻了,价钱不兑。你这银子,作速些便好。常言:『先下米,先吃饭。』千里姻缘着线牵。休要落在别人手内。」妇人道:「既要娶奴家,叔叔上紧些。」武松便道:「明日就来兑银,晚夕请嫂嫂过去。」那王婆还不信武松有这些银子,胡乱答应去了。


到次日,武松打开皮箱,拿出小管营施恩与知寨刘高那一百两银子来,又另外包了五两碎银子,走到王婆家,拿天平兑起来。那婆子看见白晃晃摆了一卓银子,口中不言,心内暗道:「虽是陈经济许下一百两,上东京去取,不知几时到来?仰着合着,我见钟不打,都打筹钟?」又见五两谢他,连忙收了。拜了又拜,说道:「还是武二哥晓礼,知人甘苦!」武松道:「妈妈收了银子,今日就请嫂嫂过门。」婆子道:「武二哥且是好急性,门背后放花儿,你等不到晚了!也待我往他大娘子那里交了银子,才打发他过去。」又道:「你今日帽儿光光,晚夕做个新郎。」那武松紧着心中不自在,那婆子不知好歹,又徯落他。打发武松出门,自己寻思:「他家大娘子自交我发脱,又没和我则定价钱。我今胡乱与他一、二十两银子,满纂的就是了。绑着鬼,也落他多一半养家。」一面把银凿下二十两银子,往月娘家里交割明白。月娘问:「甚么人家娶了去了?」王婆道:「兔儿沿山跑,还来归旧窝!嫁了他小叔,还吃旧锅里粥去了!」月娘听了,暗中跌脚;常言:仇人见仇人,分外眼睛明。与孟玉楼说:「往后死在他小叔子手里罢了!那汉子杀人不斩眼,岂肯干休?」


不说月娘家中叹息,都表王婆交了银子到家,下午时,教王潮儿先把妇人箱笼卓儿送过去。这武松在家,又早收拾停当。打下酒肉,安排下菜蔬。晚上婆子领妇人进门,换了孝,戴着新䯼髻,身穿红衣服,搭着盖头。进门来,见明间内明亮亮点着灯烛,武大灵牌供养在上面,先自有些疑忌。由不的发似人揪,肉如钩搭。进入门来,到房中。武松分付迎儿把前门上了拴,后门也顶了。王婆见了,说道:「武二哥,我去罢,家里没人。」武松道:「妈妈请进房里吃盏酒。」武松教迎儿拿菜蔬摆在卓上,须臾荡上酒来,请妇人和王婆吃酒。那武松也不让,把酒斟上,一连吃了四、五碗酒。婆子见他吃得恶,便道:「武二哥,老身酒勾了,放我去,你两口儿自在吃盏儿罢!」武松道:「妈妈且休得胡说,我武二有句话问你。」只闻飕的一声响,向衣底掣出一把二尺长薄背厚刃扎刀子来,一只手笼着刀靶,一只手按住俺心,便睁圆怪眼,倒竖刚须,便道:「婆子休得吃惊!自古冤有头,债有主,休推睡里梦里,我哥哥性命都在你身上。」婆子道:「武二哥,夜晚了,酒醉拿刀弄杖,不是耍处!」武松道:「婆子休胡说!我武二就死也不怕!等我问了这淫妇,慢慢来问你这老猪狗。若动一动步儿,身上先吃我王七刀子。」一面回过脸来,看着妇人骂道:「你这淫妇听着,我的哥哥怎生谋害了?从实说来,我便饶你。」那妇人道:「叔叔如何冷锅中豆儿爆,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甚事?」说犹未了,武松把刀子忔楂的插在卓子上,用左手揪住妇人云髻,右手匹胸提住,把卓子一脚踢番,碟儿盏儿都落地打得粉碎。那妇人能有多大气脉?被这汉子隔卓子轻轻提将过来,拖出外间灵卓子前。那婆子见头势不好,便去奔前门走;前门又上了拴。被武松大扠步赶上,揪番在地,用腰间缠带解下来,四手四脚捆住,如猿猴献果一般,便脱身不得,口中只叫:「都头不消动怒,大娘子自做出来,不干我事!」武松道:「老猪狗!我都知了,你赖那个?你教西门庆那厮垫发我充军去,今日我怎生又回家了?西门庆那厮都在那里?你不说时,先剐了这个淫妇,后杀愀这老猪狗!」提起刀来,便望那妇人脸上撇两撇。妇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饶,放我起来,等我说便了。」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旋剥净了,跪在灵卓子前。武松喝道:「淫妇快说!」那妇人唬的魂不附体,只得从实招说。将那时收帘子打了西门庆起,并做衣裳入马通奸,后秉的踢伤了武大心坎,用何下药,王婆怎地教唆下毒,拨置烧化,又怎的娶到家去,一五一十,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王婆听见,只是暗地叫苦,说:「傻才料,你老实说了,都教老身怎的支吾?」这武松一面就灵前一手揪着妇人,一手浇奠了酒,把纸钱点着,说道:「哥哥,你阴魂不远,今日武二与你报仇雪恨!」那妇人见头势不好,才待大叫,被武松向炉内挝了一把香灰塞在他口,就叫不出来了。然后劈脑揪番在地,那妇人挣扎,把䯼髻簪环都滚落了。武松恐怕他挣扎,先用油靴只顾踢他肋肢,后用两只脚踏他两只胳膊,便道:「淫妇自说你伶俐,不知你心怎么生着?我试看一看!」一面用手去摊开他胸脯。说时迟,那时快,把刀子去妇人白馥馥心窝内,只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那鲜血就邈出来。那妇人就星眸半闪,两只脚只顾登踏。武松口噙着刀子,双手去斡开他胸脯,扑扢的一声,把心肝五脏生扯下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后方一刀割下头来,血流满地。迎儿小女在旁看见,唬的只掩了睑。武松这汉子,端的好狠也!可怜这妇,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亡年三十二岁。但见:


手到处青春丧命,刀落时红粉亡身。七魄悠悠,已赴森罗殿上;三魂渺渺,应归无间城中。星眸紧闭,直挺挺尸横光地下,银牙半咬,血淋淋头在一边离。好似初春大雪压折金线柳,腊月狂风吹折玉梅花。这妇人绵媚不知归何处,芳魂今夜落谁家?


古人有诗一首,单悼金莲死的好苦也:


堪悼金莲诚可怜,衣服脱去跪灵前。

谁知武二持刀杀,只道西门绑腿顽。

往事堪嗟一场梦,今身不值半文钱。

世间一命还一命,报应分明在眼前。


当下武松杀了妇人,那婆子看见,大叫:「杀人了!」武松听见他叫,向前一刀,也割下头来,拖过尸首,一边将妇人心肝五脏,用刀插在楼后房檐下。那时也有初更时分,倒扣迎儿在屋里。迎儿道:「叔叔,我也害怕。」武松道:「孩儿,我顾不得你了!」武松跳过王婆家来,还要杀他儿子王潮儿。不想王潮合当不该死,听见他娘这边叫,就知武松行凶。推前门不开,叫后门也不应。慌的走去街上叫保甲,那两邻明知武松凶恶,谁敢向前?武松跳过墙来,到王婆房内,只见点着灯,房内一人也没有。一面打开王婆箱笼,就把他衣服撒了一地。那一百两银子,止交与吴大娘二十两,还剩了八十五两,并些钗环首饰,武松一股皆休,都包裹了。提了朴刀,越后墙,赶五更挨出城门,投十字坡张青夫妇那里躲住,做了头佗,上梁山为盗去了。正是:


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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