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崇祯本+词话本)合集:第八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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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25.html

作者/(明)兰陵笑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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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

金瓶梅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白话世情章回小说。成书约在明朝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25.html

金瓶梅》借《水浒传》中武松杀嫂一段故事为引子,通过对兼有官僚、恶霸 、富商三种身份的市侩势力的代表人物西门庆及其家庭生活的描述,揭露了明代中叶社会的黑暗和腐败,具有深刻的认识价值以及极高的社会价值和文学价值,曾被推崇为第一奇书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25.html

金瓶梅》行世主要有两个版本:词话本和崇祯本同时发布这两个版本,以供读友们方便阅读和参考,敬请关注。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2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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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话本,又称万历本,一般认为是原始文本,说唱气息明显,文字和情节较为粗陋,行文有多处错讹,但更富有生活气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25.html

崇祯本,又称绣像本,一般认为经过文人和出版商增删修订,行文更整洁,情节更合理紧凑,减少了情节上的错讹,更富有艺术性,有文人创作的艺术特点。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25.html

通常专家学者重视词话本,普通读者则更喜读崇祯本,故而将崇祯本调整在前面。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55025.html




【崇祯本】《金瓶梅


第八十五回

吴月娘识破奸情

春梅姐不垂别泪


诗曰:

情若连环总不解,无端招引旁人怪。好事多磨成又败,应难捱,相冷眼谁揪采?镇日愁眉和敛黛,阑干倚遍无聊赖。但愿五湖明月在,权宁耐,终须还了鸳鸯债。右调


话说月娘取路来家,不题。单表金莲在家,和陈敬济两个就如鸡儿赶蛋相似,缠做一处。一日,金莲眉黛低垂,腰肢宽大,终日恹恹思睡,茶饭懒咽,教敬济到房中说:奴有件事告你说,这两日眼皮儿懒待开,腰肢儿渐渐大,肚腹中扑扑跳,茶饭儿怕待吃,身子好生沉困。有你爹在时,我求薛姑子符药衣胞那等安胎,白没见个踪影。今日他没了,和你相交多少时儿,便有了孩子。我从三月内洗身上,今方六个月,已有半肚身孕。往常时我排磕人,今日却轮到我头上。你休推睡里梦里,趁你大娘未来家,那里讨贴坠胎的药,趁早打落了这胎气。不然,弄出个怪物来,我就寻了无常罢了,再休想抬头见人。敬济听了,便道:咱家铺中诸样药都有,倒不知那几样儿坠胎,又没方修治。你放心,不打紧处,大街坊胡太医,他大小方脉,妇人科,都善治,常在咱家看病。等我问他那里赎取两贴,与你下胎便了。妇人道:好哥哥,你上紧快去,救奴之命。

这陈敬济包了三钱银子,径到胡太医家来。胡太医正在家,出来相见声喏,认的敬济是西门大官人女婿,让坐说:一向稀面,动问到舍有何见教?敬济道:别无干渎。向袖中取出白金三星:充药资之礼,敢求下胎良剂一二贴,足见盛情。胡太医道:天地之间,以好生为德。人家十个九个只要安胎的药,你如何倒要打胎?没有,没有。敬济见他掣肘,又添了二钱药资,说:你休管他,各人家自有用处。此妇女子生落不顺,情愿下胎。这胡太医接了银子,说道:不打紧,我与你一服红花一扫光。吃下去,如人行五里,其胎自落矣。于是取了两贴,付与敬济。敬济得了药,作辞胡太医,到家递与妇人。妇人到晚夕,煎汤吃下去,登时满肚里生疼,睡在炕上,教春梅按在肚上只情揉揣。可霎作怪,须臾坐净桶,把孩子打下来了。只说身上来,令秋菊搅草纸倒在毛司里。次日,掏坑的汉子挑出去,一个白胖的孩子儿。常言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不消几日,家中大小都知金莲养女婿,偷出私孩子来了。

且说吴月娘有日来家。往回去了半个月光景,来时正值十月天气。家中大小接着,知前拜罢,就对玉楼众姐妹,把岱岳庙中的事,从头告诉一遍,因大哭一场。合家大小都来参见了。月娘见--抱孝哥儿到跟前,子母相会在一处。烧纸,置酒管待吴大舅回家。晚夕,众姊妹与月娘接风,俱不在话下。

到第二日,月娘因路上风霜跋涉,着了辛苦,又吃了惊怕,身上疼痛沉困,整不好了两三日。那秋菊在家,把金莲、敬济两人干的勾当,听的满耳满心,要告月娘说。走到上房门首,又被小玉哕骂在脸上,大耳刮子打在他脸上,骂道:贼说舌的奴才,趁早与我走!俺奶奶远路来家,身子不快活,还未起来。气了他,倒值了多的。骂的秋菊忍气吞声,喏喏而退。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敬济进来寻衣服,妇人和他又在玩花楼上两个做得好。被秋菊走到后边,叫了月娘来看,说道;奴婢两番三次告大娘说不信。娘不在,两个在家明睡到夜,夜睡到明,偷出私孩子来。与春梅两个都打成一家。今日两人又在楼上干歹事,不是奴婢说谎,娘快些瞧去。月娘急忙走到前边,两个正干的好,还未下楼。春梅在房中,忽然看见,连忙上楼去说:不好了,大娘来了。两人忙了手脚,没处躲避。敬济只得拿衣服下楼往外走,被月娘撞见喝骂了几句,说:小孩儿家没记性,有要没紧进来撞甚么?敬济道:铺子内人等着,没人寻衣服。月娘道:我那等分付你,教小厮进来取,如何又进来寡妇房里做甚么?没廉耻!几句骂得敬济往外金命水命,走投无命。妇人羞的半日不敢下来。然后下来,被月娘尽力数说了一顿,说道:六姐,今后再休这般没廉耻!你我如今是寡妇,比不得有汉子,香喷喷在家里。瓶儿罐儿有耳朵,有要没紧和这小厮缠甚么!教奴才们背地排说的碜死了!常言道,男儿没性,寸铁无钢;女人无性,烂如麻糖。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你若长俊正条,肯教奴才排说?他在我跟前说了几遍,我不信;今日亲眼看见,说不的了。我今日说过,你要自家立志,替汉子争气。像我进香去,被强人逼勒,若是不正气的,也来不到家了。金莲吃月娘数说,羞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口里说一千个没有,只说:我在楼上烧香,陈姐夫自去那边寻衣裳,谁和他说甚话来!当日月娘乱了一回,归后边去了。

晚夕,西门大姐在房内又骂敬济:贼囚根子,敢说又没真赃实犯拿住你?你还那等嘴巴巴的!今日两个又在楼上做甚么?说不的了!两个弄的好碜儿,只把我合在缸底下一般。那淫妇要了我汉子,还在我面前拿话儿拴缚人,毛司里砖儿,又臭又硬,恰似降伏着那个一般。他便羊角葱靠南墙,老辣已定。你还要在这里雌饭吃!敬济骂道:淫妇,你家收着我银子,我雌你家饭吃?使性子往前边来了。

自此已后,敬济只在前边,无事不敢进入后边来。取东取西,只是玳安、平安两个往楼上取去。每日饭食,晌午还不拿出来,把傅伙计饿的只拿钱街上烫面吃。正是龙斗虎伤,苦了小獐。各处门户,日头半天就关了。由是与金莲两个恩情又间阻了。敬济那边陈宅的房子,一向教他母舅张团练看守居住。张团练革任在家闲住,敬济早晚往那里吃饭去,月娘也不追问。

两个隔别,约一月不得会面。妇人独在那边,挨一日似三秋,过一宵如半夏,怎禁这空房寂静,欲火如蒸,要见他一面,难上之难。两下音信不通,这敬济无门可入。忽一日见薛嫂儿打门首过,有心要托他寄一纸柬儿与金莲,诉其间阻之事,表此肺腑之情。一日,推门外讨帐,骑头口径到薛嫂家,拴了驴儿,掀帘便问:薛妈在家?有他儿子薛纪媳妇儿金大姐抱孩子在炕上,伴着人家卖的两个使女,听见有人叫薛妈,出来问:是谁?敬济道:是我。问:薛妈在家不在?金大姐道:姑夫请家来坐,俺妈往人家兑了头面,讨银子去了。有甚话说,使人叫去。连忙点茶与敬济吃。坐不多时,只见薛嫂儿来了,与敬济道了万福,说:姑夫那阵风儿吹来我家!叫金大姐:倒茶与姑夫吃。金大姐道:刚才吃了茶了。敬济道:无事不来。如此这般,与我五娘勾搭日久,今被秋菊丫头戳舌,把俺两个姻缘拆散。大娘与大姐是疏淡我。我与六姐拆散不开,二人离别日久,音信不通,欲稍寄数字进去与他。无人得到内里,须央及你,如此这般通个消息。向袖中取出一两银子来:这些微礼,权与薛妈买茶吃。那薛嫂一闻其言,拍手打掌笑起来,说道:谁家女婿戏丈母?世间那里有此事!姑夫,你实对我说,端的你怎么得手来?敬济道:薛嫂禁声,且休取笑。我有这柬贴封好在此,好歹明日替我送与他去。薛嫂一手接了说:你大娘从进香回来,我还没看他去,两当一节,我去走走。敬济道:我在那里讨你信?薛嫂道:往铺子里寻你回话。说毕,敬济骑头口来家。

次日,薛嫂提着花箱儿,先进西门庆家上房看月娘。坐了一回,又到孟玉楼房中,然后才到金莲这边。金莲正放桌儿吃粥。春梅见妇人闷闷不乐,说道:娘,你老人家也少要忧心。是非有无,随人说去。如今爹也没了,大娘他养不出个墓生儿来,莫不是也来路不明?他也难管你我暗地的事。你把心放开,料天塌了还有撑天大汉哩。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于是筛上酒来,递一钟与妇人说:娘且吃一杯儿暖酒,解解愁闷。因见阶下两只犬儿交恋在一处,说道:畜生尚有如此之乐,何况人而反不如此乎?正饮酒,只见薛嫂儿来到,向金莲道个万福,又与春梅拜了拜,笑道:你娘儿们好受用。因观二犬恋在一处,又笑道:你家好祥瑞,你娘儿每看着怎不解闷!妇人道:那阵风儿今日刮你来,怎的一向不来走走?一面让薛嫂坐。薛嫂儿道:我整日干的不知甚么,只是不得闲。大娘顶上进了香来,也不曾看的他,刚才好不怪我。西房三娘也在跟前,留了我两对翠花,一对大翠围发,好快性,就称了八钱银子与我。只是后边雪姑娘,从八月里要了我两对线花儿,该二钱银子,白不与我。好悭吝的人!我对你说,怎的不见你老人家?妇人道:我这两日身中有些不自在,不曾出去走动。春梅一面筛了一钟酒,递与薛嫂儿。薛嫂忙又道万福,说:我进门就吃酒。妇人道:你到明日养个好娃娃。薛嫂儿道:我养不的,俺家儿子媳妇儿金大姐,倒新添了个娃儿,才两个月来。又道:你老人家没了爹,终日这般冷清清了。妇人道:说不得,有他在好了,如今弄的俺娘儿们一折一磨的。不瞒老薛说,如今俺家中人多舌头多,他大娘自从有了这孩儿,把心肠儿也改变了,姊妹不似那咱亲热了。这两日一来我心里不自在,二来因些闲话,没曾往那边去。春梅道:都是俺房里秋菊这奴才,大娘不在,霹空架了俺娘一篇是非,把我也扯在里面,好不乱哩。薛嫂道:就是房里使的那大姐?他怎的倒弄主子?自古穿青衣,抱黑柱。这个使不的。妇人使春梅:你瞧瞧那奴才,只怕他又来听。春梅道:他在厨下拣米哩!这破包篓奴才,在这屋就是走水的槽,单管屋里事儿往外学舌。薛嫂道:这里没人,咱娘儿每说话。昨日陈姐夫到我那里,如此这般告诉我,干净是他戳犯你每的事儿了。陈姐夫说,他大娘数说了他,各处门户都紧了,不许他进来取衣裳拿药材了。把大姐搬进东厢房里住。每日晌午还不拿饭出去与他吃,饿的他只往他母舅张老爹那里吃去。一个亲女婿不托他,倒托小厮,有这个道理?他有好一向没得见你老人家,巴巴央及我,稍了个柬儿,多多拜上你老人家,少要心焦,左右爹也是没了,爽利放倒身,大做一做,怕怎的?点根香怕出烟儿;放把火,倒也罢了。于是取出敬济封的柬贴儿递与妇人。拆开观看,别无甚话,上写《红绣鞋》一词:


袄庙火烧皮肉,蓝桥水淹过咽喉,紧按纳风声满南州。洗净了终是染污,成就了倒是风流,不怎么也是有。六姐妆次敬济百拜上


妇人看毕,收入袖中。薛嫂道:他教你回个记色与他,或写几个字儿稍了去,方信我送的有个下落。妇人教春梅陪着薛嫂吃酒,他进入里间,半晌拿了一方白绫帕,一个金戒指儿。帕儿上又写了一首词儿,叙其相思契阔之怀。写完,封得停当,走出来交与薛嫂,便说:你上覆他,教他休要使性儿,往他母舅张家那里吃饭,惹他张舅蜃齿,说你在丈人家做买卖,却来我家吃饭。显得俺们都是没生活的一般,教他张舅怪。或是未有饭吃,教他铺子里拿钱买些点心和伙计吃便了。你使性儿不进来,和谁鳖气哩!却相是贼人胆儿虚一般。薛嫂道:等我对他说。妇人又与了薛嫂五钱银子。


作别出门,来到前边铺子里,寻见敬济。两个走到僻静处说话,把封的物事递与他:五娘说,教你休使性儿赌鳖气,教你常进来走走,休往你张舅家吃饭去,惹人家怪。因拿出五钱银子与他瞧:此是里面与我的,漏眼不藏丝,久后你两个愁不会在一答里?对出来,我脸放在那里?敬济道:老薛多有累你。深深与他唱喏。那薛嫂走了两步,又回来说:我险些儿忘了一件事,刚才我出来,大娘又使丫头绣春叫我进去,叫我晚上来领春梅,要打发卖他。说他与你们做牵头,和他娘通同养汉。敬济道:薛妈,你且领在家。我改日到你家见他一面,有话问他。那薛嫂说毕,回家去了。


果然到晚夕月上的时分,走来领春梅。到月娘房中,月娘开口说:那咱原是你手里十六两银子买的,你如今拿十六两银子来就是了。分付小玉:你看着,到前边收拾了,教他罄身儿出去,休要带出衣裳去了。那薛嫂儿到前边,向妇人如此这般:他大娘教我领春梅姐来了。对我说,他与你老人家通同作弊,偷养汉子,不管长短,只问我要原价。妇人听见说领卖春梅,就睁了眼,半日说不出话来,不觉满眼落泪,叫道:薛嫂儿,你看我娘儿两个没汉子的,好苦也!今日他死了多少时儿,就打发我身边人。他大娘这般没人心仁义,自恃他身边养了个尿胞种,就把人(足丽)到泥里。李瓶儿孩子周半还死了哩,花麻痘疹未出,知道天怎么算计,就心高遮了太阳!薛嫂道:春梅姐说,爹在日曾收用过他。妇人道:收用过二字儿!死鬼把他当心肝肺肠儿一般看待!说一句,听十句,要一奉十,正经成房立纪老婆且打靠后。他要打那个小厮十棍儿,他爹不敢打五棍儿。薛嫂道:可又来,大娘差了!爹收用的恁个出色姐儿,打发他,箱笼儿也不与,又不许带一件衣服儿,只教他罄身儿出去,邻舍也不好看的。妇人道:他对你说,休教带出衣裳去?薛嫂道:大娘分付,小玉姐便来。教他看着,休教带衣裳出去。那春梅在旁,听见打发他,一点眼泪也没有。见妇人哭,说道:娘你哭怎的?奴去了,你耐心儿过,休要思虑坏了你。你思虑出病来,没人知你疼热。等奴出去,不与衣裳也罢,自古好男不吃分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正说着,只见小玉进来,说道:五娘,你信我奶奶,倒三颠四的。小大姐扶持你老人家一场,瞒上不瞒下,你老人拿出他箱子来,拣上色的包与他两套,教薛嫂儿替他拿了去,做个一念儿,也是他番身一场。妇人道:好姐姐,你到有点仁义。小玉道:你看,谁人保得常无事!虾蟆、促织儿,都是一锹土上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面拿出春梅箱子来,是戴的汗巾儿、翠簪儿,都教他拿去。妇人拣了两套上色罗段衣服鞋脚,包了一大包,妇人梯己与了他几件钗梳簪坠戒指,小玉也头上拔下两根簪子来递与春梅。余者珠子缨络、银丝云髻、遍地金妆花裙袄,一件儿没动,都抬到后边去了。春梅当下拜辞妇人、小玉,洒泪而别。临出门,妇人还要他拜辞拜辞月娘众人,只见小玉摇手儿。这春梅跟定薛嫂,头也不回,扬长决裂,出大门去了。

小玉和妇人送出大门回来。小玉到上房回大娘,只说:罄身子去了,衣服都留下,没与他。这金莲归到房中,往常有春梅,娘儿两个相亲相热,说知心话儿,今日他去了,丢得屋里冷冷落落,甚是孤凄,不觉放声大哭。有诗为证:


耳畔言犹在,于今恩爱分。

房中人不见,无语自消魂。




【词话本】《金瓶梅


第八十五回

月娘识破金莲奸情

薛嫂月夜卖春梅

人家养女甚无聊,倒踏来家更不合。

口称爹妈虚情意,权当为儿假做作。

人户只嫌恩爱少,出门翻作怨仇多。

若有一些不到处,一日一场骂老婆。


话说吴大舅保月娘,有日取路来家不题。单表潘金莲,自从月娘不在家,和陈经济两个,家前院后庭,如鸡儿赶弹儿相似,缠做一处,无一日不会合。一日金莲眉黛低垂,腰肢宽大,终日恹恹思睡,茶饭懒咽。叫经济到房中说:「奴有件事告你说,这两日眼皮儿懒待开,腰肢儿渐渐大,肚腹中捘捘跳,茶饭儿怕待吃,身子好生沉困。有你爹在时,我求薛姑子苻药衣胞,那等安胎,白没见个踪影!今日他没了,和你相交多少时儿,便有了孩子。我从三月内洗换身上,今方六个月,已有半肚身孕。往常时我排磕人,今日都轮到我头上!你休推睡里梦里,趁你大娘还未来家,那里讨贴坠胎的药,趁早打落了这胎气离了身,奴走一步也伶俐。不然弄出个怪物来,我就寻了无常罢了!再休想抬头见人!」经济听了便道:「咱家铺中,诸样药都有,倒不知那几庄儿坠胎?又没方修合。你放心,不打紧处,大街坊胡太医,他大小方脉、妇人科都善治,常在咱家看病。等我问他那里赎取两贴与你吃,下胎便了。」妇人道:「好哥哥,你上紧快去,救奴之命。」


这陈经济包了三钱银子,径到胡太医家叫问。胡太医正在家,出来相见声诺,认的经济西门大官人女婿,让坐说:「一向稀面,动问到舍,有何见教?」经济道:「别无干渎。」向袖中取出白金三星:「充药资之礼,敢求下良剂一二贴,足见盛情!」胡太医说道:「我家医道大方脉、妇人科、小儿科、内科、外科、加减十三方、寿域神方、海上方、诸般杂症方,无不通晓。又专治妇人胎前产后。且妇人以血为本,藏于肝,流于脏,上则为乳汁,下则为水月,合精而成胎气。女子十四而天癸至,任脉通放,月候按时而行。常以三旬一见,则无病。一或血气不调,则阴阳愆伏。过于阳则经水先期而来,过于阴,则经水后期而至。血性得热而流,寒则凝滞。过与不及,皆致病也。冷则多白,热则多赤。冷热不调,则赤白带。大抵血气和平,阴阳调顺,其精血聚而包胎成。心肾二脉,应手而动。精盛则为男,血胜则为女,此自然之理也。胎前必须以安胎为本,如无他疾,不可妄服药饵。待十月分娩之时,尤当谨护。不然,恐生产后诸疾。慎之!慎之!」经济笑道:「我不要安胎,我今只用坠胎药。」胡太医道:「天地之间,以好生为本。人家十个九个只要安胎的要,你何如倒要坠胎?没有!没有!」经济见他掣肘,又添了二钱药资,说:「你休管他,各家人自有用处。此妇子女生落不顺,情愿下胎。」这胡太医接了银子,说道:「不打紧,我与你一服红花一埽光,吃下去,如人行五里,其胎自落矣。」有〔西江月〕为证:


牛膝蟹瓜甘遂,定磁大戟芫花,斑毛赭石与碙砂,水银与芒硝研化。又加桃任通草,麝香文带凌花。更燕醋煮好红花,管取孩儿落下。


经济于是讨了两贴红花一埽光,作辞胡太医,到家递与妇人,一五一十说了。到晚夕,煎红花汤吃下去,登时满肚里生疼。睡在炕上,教春梅按在身,只情揉揣。可霎作怪,须臾,坐净桶,把孩子打下来了!只说身上来,令秋菊搅草纸,倒将东净毛司里。次日掏坑的汉子,挑出去一个白胖的小厮儿。常言:「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不消几日,家中大小,都知金莲养女婿,偷出私肚子来了。


却说吴月娘有日来家,往回泰安州,去了半个月光景。来时正值十月天气,家中大小接着,如天上落下来的一般。月娘到家中,先到天地佛前炷了香,然后西门庆灵前拜罢,告诉孟玉楼众姊妹家中大小,把岱岳庙中及山寨上的,从头告诉一遍,因大哭一场。合家大小都来参见了。月娘见奶子抱孝哥儿到根前,子母相会在一处,烧布、置酒,管待吴大舅回家。晚夕,众姊妹与月娘接风,俱不在话下。


到第二日,月娘路上风霜跋涉,着了辛苦、又乞了惊怕,身上疼痛沉困,整不好了两三日。那秋菊在家,把金莲、经济两人干的勾当,听的满耳满心。要走上房告月娘说,二人怎生偷出私肚子来,倾在毛司里,乞掏坑的掏出去,何人不看见;又被妇人怎生打骂,含恨正没发付处。走到上房门首,又被小玉哕骂在脸上,打耳刮子打在脸上,骂道:「贼说舌的奴才,趁早与我走!俺奶奶远路来家,身子不快活,还未起来,趁早与我走。气了他,倒值了多少的!」骂的秋菊忍气吞声,喏喏而退。一日,也是合有事。经济进来寻衣裳,妇人又和他在翫花楼上两个做得好。被秋菊走到后边,叫了月娘来看,说道:「奴婢两番三次告大娘说,不信。娘不在,两个在家明睡到夜,夜到明,偷出私肚子来,与春梅两个都打成一家。今日两人,又在楼上干歹事!不是奴婢说谎,娘快些瞧去!」月娘急忙走到前边,两个正干的好,还未下楼。不想金莲房檐笼内,驯养得个鹦哥儿会说嘴,高声叫:「大娘来了!」春梅正在房中,听见迎出来。见是月娘,比及楼上叫妇人,先是经济拿衣服下楼往外走,被月娘喝骂了几句,说:「小孩儿没记性!有要没紧,进来撞甚么?」经济道:「铺子内人等着,没人寻衣裳。」月娘道:「我那等分付,教小厮进来取。如何又进来寡妇房里,有要没紧做甚么?没廉耻!」几句骂得经济往外金命水命,走投无命。妇人羞的半日不敢下来。然后下来,被月娘尽力数说了一顿,说道:「六姐,今后再休这般没廉耻!你我如今是寡妇,比不的有汉子,香喷喷在家里,臭烘烘在外头。盆儿罐儿,都有耳躲,你有要没紧,和这小厮缠甚么?教奴才们背地排说的碜死了!常言道:『男儿没性,寸铁无钢,女人无性,烂如麻糖。』,『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你有长俊正条,肯教奴才排说你?在我跟前说了几遍,我不信。今日亲眼看见,说不的了!我今日说过,要你自家立志,替汉子争气。像我进香去,两番三次被强人掳掠逼勒;若是不正气的,也来不到家了。」金莲吃月娘数说,羞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口里说一千个没有。只说:「我在楼上烧香,陈姐夫自去那边寻衣裳,谁和他说甚话来?」当下月娘乱了一回,归后边去了。


晚夕,西门大姐在房内,又骂经济:「贼囚根子,敢说又没真赃实犯拿住你?你还那等嘴巴巴的!今日两个又在楼上做甚么?说不的了!两个弄的好碜儿,只把我合在缸底下一般!那淫妇要了我汉子,还在我根前拿话儿栓缚人。毛司里砖儿,又臭又硬!恰似强伏着那个一般,他便羊角葱靠南墙,老辣已定!你还在这屋里雌饭吃?」经济骂道:「淫妇,你家收着我银子,我雌你家饭吃?」使性往前边来了。自此以后,经济只在前边,无事不敢进入后边来。取东取西,只是玳安、平安两个往楼上取去。每日饭食,晌午还不拿出来,把傅伙计饿的只拿钱街上荡面面吃。正是:


龙斗虎争,苦了小獐。


各处门户,日头半天老早关了。由是,与金莲两个恩情又间隔阻了。经济那边陈宅房子,一向教他母舅张团练看守居住。张团练革任,在家间住。经济早晚往那里吃饭去。月娘亦不追问。两个隔别约一月不得见面。妇人独在那边,挨一日,似三秋,过一宵,如半夏。怎禁这空房寂静,欲火如蒸?要见他一面,难上之难。两下音信不通,这经济无门可入。


忽一日,见薛嫂儿打门首经过。有心要托他寄一纸柬儿,到那边与金莲,诉其间阻之事,表此肺腑之情。一日,推门外讨帐,骑头口径到薛嫂家,栓了骡子,掀帘便问:「薛妈在家?」有他儿子薛纪、媳妇儿金大姐,抱孩子在炕上,伴着人家卖的两个使女。听见有人叫薛妈,出来问:「是谁?」经济道:「是我问薛妈在家不在?」金大姐道:「姑夫请家来坐,俺妈往人家兑了头面,讨银子去了。有甚话说?使人叫去。」连忙点茶与经济吃。少坐片时,只见薛嫂儿来了。同经济道了万福,说:「姑夫那阵风儿吹来我家?」叫金大姐:「倒茶与姑夫吃。」金大姐道:「刚才吃了茶了。」经济道:「无事不来。如此这般,与我五娘勾搭日久,今被秋菊丫头戮舌,把俺两个姻缘拆散。大娘与大姐甚是疏淡我。我与六姐拆散不开,二人离别日久,音信不通,欲稍寄数字进去与他。无人得到内里,须央及你,如此这般,通个消息。」向袖中取出一两银子来:「这些微礼,权与薛妈买茶吃。」那薛嫂一闻其言,拍手打掌笑起来,说道:「谁家女婿戏丈母?世间那里有此事!姑夫你实对我说,端的你甚么得手来?」经济道:「薛妈禁声,且休取笑!我有这柬帖封好在此,好歹明日替我送与他去。」薛嫂一手接了,说:「你大娘从进香回来,我还没看他去。两当一节,我去走走。」经济道:「我在那里讨你信?」薛嫂道:「往铺子里寻你回话。」说毕,经济骑头口来家。


次日,却说薛嫂提着花箱儿,先进西门庆家上房看月娘。坐了一回,又到孟玉楼房中。然后才到金莲这边。金莲正放卓儿吃粥。春梅见妇人闷闷不乐,说道:「娘,你老人家也少要忧心。何仙姑人人说:『日日有丈夫,是非来入耳。不听自然无。』古昔仙人,还有小人不足之处,休说你我。如今爹也没了,大娘他养出个墓生儿子来,莫不也来路不明?他也难管我你暗地的事。你把心放开,料天塌了,还有撑天大汉哩!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于是筛上酒来,递一锺与妇人,说:「娘,且吃一杯儿暖酒,解解愁闷。」因见阶下两双犬儿交恋在一处,说道:「畜生尚有如此之乐,何况人而反不如此乎?」


正饮酒,只见薛嫂来到,向前道了万福,笑道:「你娘儿两个好受用。」因观二犬恋在一处,笑道:「你家好祥瑞!你娘儿们看看,怎不解许多闷?」于是又个万福。妇人道:「那阵风儿今日刮你来?怎的一向不来走走?」一面让薛嫂坐。薛嫂儿道:「我镇日不知干的甚么,只是不得闲。大娘顶上进了香,迟看着他,刚才好不怪我。西房三娘也在根前,留了我两对翠花,一对大翠围发,好快性,就秤了八钱银子与我。只是后边住的雪娘,从八月里要了我二对线花儿,该二钱银子来,一些没有支用着,白不与我,好悭吝的人!我对你说,怎的不见你老人家?」妇人道:「我这两日,身子有些不快,不曾出去走动。」春梅一面筛了一钟酒,递与薛嫂儿。薛嫂连忙道万福,说:「我进门就吃酒。」妇人道:「你到明日,养个好娃娃。」薛嫂儿道:「我养不的,俺家儿子媳妇儿金大姐,到新添了个娃儿,才两个月来。」又道:「你老人家没了爹,终久这般冷清清了。」妇人道:「说不得,有他在好了!如今弄得俺娘儿们,一折一磨的!不瞒老薛说,如今俺家中人多舌头多。他大娘自从有了这孩儿,把心肠儿也改变了,姊妹不似那咱亲热了。这两日,一来我心里不自在,二来因些闲话,没曾往那边去。」春梅道:「都是俺房里秋菊这奴才,大娘不在,霹空架了俺娘一篇是非,把我也扯在里面,好不乱哩!」薛嫂道:「就是房里使的那大姐?他怎的倒弄主子?穿青衣,抱黑柱,这个使不的!」妇人使春梅:「你瞧瞧那奴才,只怕他来觑听。」春梅道:「他在厨房下拣米哩,这破包篓奴才,在这屋,就是走水的槽,单管屋里事儿,往外学舌。」薛嫂道:「这里没人,咱娘儿们说话。直道昨日,陈姐夫到我那里,如此这般告诉我,干净是他戮犯你们的事儿了。陈姐夫说,他大娘数说了他,各处门户都紧了。不许他进来取衣裳、拿药材,又把大姐搬进东厢房里住。每日晌午还不拿饭出去与他吃,饿的他只往他母舅张老爹那里吃去。一个亲女婿不托他,到托小厮,有这个道理?他有好一向没得见你老人家,巴巴央及我稍了个柬儿,多多拜上你老人家,少要焦心,左又爹也是没了,爽利放倒身大做一做,怕怎的?点根香怕出烟儿,放把火倒也罢了!」于是取出经济封的柬帖儿递与妇人。拆开观看,别无甚话,上写〔红绣鞋〕一词:


祆庙火,烧皮肉;蓝桥水,渰过咽喉。紧按纳,风声满南州。毕了终是染污,成就了倒是风流。不甚么,也是有!


六姐妆次


下书: 经济百拜上。


妇人看毕,收了入袖中。薛嫂儿道:「他教你回个记色,与他写几个字儿稍了去,方信我送的有个下落。」妇人教春梅陪着薛嫂吃酒,他进入房。半晌,拿了一方白绫帕,一个金戒子儿,帕儿上也写着一词在上,说道:


我为你耽惊受怕,我为你折挫浑家,我为你脂粉不曾搽,我为你在人前抛了些见识,我为你奴婢上使了些锹筏;咱两个一双憔悴杀!


妇人写了,封得停当,交与薛嫂,便说:「你上覆他,教他休要使性儿往他母舅张家那里吃饭,惹他张舅唇齿。说你在丈人家做买卖,都来我家吃饭,显得俺们都是没处活的一般,教他张舅怪或是未有饭吃,教他铺户里拿钱,买些点心和伙计吃便了。你使性儿不进来,和谁赌鳖气哩?都是贼人胆儿虚一般!」薛嫂道:「等我对他说。」妇人又与薛嫂五钱银子,作别出门。


来到前边铺子里,寻见经济,两个走到僻静处说话。把封的事物递与他:「五娘说,教他休使性儿赌鳖气,教他常进来走走;休往你张舅家吃饭去,惹人家怪。」因拿出五钱银子与他瞧:「此是里面与我的。漏眼不藏丝,久后你两个愁不会在一答里?对出来,我脸放在那里?」经济道:「老薛,多有累你!」深深与他唱喏。那薛嫂走了两步,又回来,说:「我险些忘了一件事,刚才我出来,大娘又使丫头绣春叫进我去,叫我晚上来领春梅,要打发卖他。说他与你们做牵头,和他娘通同养汉。敢就因这件事?」经济道:「薛妈,你只个领在家,我改日到你家见他一面,有话问他。」那薛嫂说毕,回家去了。


果然到晚夕月上的时分走到,领春梅到月娘房中,月娘开口说:「那咱原是你手里十六两银子买的,你如今拿十六两银子来就是了。」分付小玉:「你看着到前边收拾了,教他罄身儿出去,休要他带出衣裳去了。」那薛嫂儿到前边,向妇人如此这般:「他大娘叫我领春梅姐来了。对我说,他与你老人家通同作弊偷养汉子,不管长短,只问我要原价。」妇人听见说领卖春梅,就睁了眼,半日说不出话来。不觉满眼落泪,叫道:「薛嫂儿,你看我娘儿两个没汉子的好苦也!今日他死了多少时儿,就打发我身边人!他大娘这般没人心仁义,自恃他身边养了个尿胞种,就放人躧到泥里!李瓶儿孩子周半还死了哩,花巴痘疹未出,赤道天怎么算计,就心高遮了太阳!」薛嫂道:「孩儿出了痘疹了没曾?」妇人道:「何曾出来了?还不到一周儿哩!」薛嫂道:「春梅姐,说爹在日,曾收用过他。」妇人道:「收用过二字儿!死鬼把他当心肝肺肠儿一般看待,说一句听十句,要一奉十。正经成房立纪老婆,且打靠后!他要打那个小厮十棍儿,他爹不敢打五棍儿。」薛嫂道:「可又来大娘差了!爹收用的恁个出色姐儿,打发他,箱笼儿也不与;又不许带一件衣服儿。只教他罄身儿出去,邻舍也不好看的!」妇人道:「他对你说,休教带出衣裳去?」薛嫂道:「大娘分付小玉姐便来,教他看着休教带衣裳出去。」


那春梅在傍边见打发他,一点眼泪他没有。见妇人哭,说道:「娘,你哭怎的?奴去了你耐心儿过,休要思虑坏了。你思虑出病来,没人知你疼热的。等奴出去,不与衣裳也罢。自古好男不吃分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正说着,只见小玉进来,说道:「五娘你信我奶奶,倒三颠四的!小大姐扶持你老人家一场,瞒上不瞒下,你老人家拿出他箱子来,拣上色的包与他两套,教薛嫂儿替他拿了去,做个一念儿,也是他番身一场。」妇人道:「好姐姐,你到有点仁义!」小玉道:「你看谁人保得常无事?虾墓、促织儿,都是一锹土上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面拿出春梅箱子来,是戴的汗巾儿、翠簪儿,都教他拿去。妇人拣了两套上色罗段衣服鞋脚,包了一大包;妇人梯已与了他几件钗梳簪坠戒子,小玉也头上拔下两根簪子来,递与春梅。余者珠子缨络、银丝云髻、遍地金妆花裙袄,一件儿没动,都抬到后边去了。春梅当下拜辞妇人、小玉,洒泪而别。


临出门,妇人还要他拜辞拜辞月娘众人。只见小玉摇手儿。这春梅跟定薛嫂,头也不回,扬长决裂,出大门去了。小玉和妇人送出大门回来。小玉到上房回大娘,只说罄身子去了,衣服都留下没与他。这金莲归进房中,往常有春梅娘儿两个相亲相热,说知心话儿。今日他去了,丢得屋里冷冷落落,甚是孤恓,不觉放声大哭。有诗为证:


耳畔言犹在,于今恩爱分。

房中人不见,无语自消魂。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书原载:棠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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